第371章 蝶梦庄周-虞冠桀2(2 / 2)
纹也纹了,不止手上呢,想起后背也全是,瞬间肉疼起来,感觉这时隔多年的拳脚相加很快就要降临了。
在虞冠桀面前李海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孙谨光明正大的闷声笑着,气氛一时轻松了许多。
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相同,他们没办法选择出身,没办法选择父母,甚至没办法选择生活方式。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的过往发生过什么,通过短暂的接触,有一点孙谨从始至终都坚信着。
那些聚集在学校天台,被普通学生、家长、老师厌恶惧怕的异类并不全是坏人,起码有虞冠桀在,这些人成不了坏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笃定,孙谨相信他的直觉,也相信有着坚毅充满生机眼神的人不会随波逐流的堕落腐烂。
刚见面虞冠桀也不想不停的数落教训,启动汽车询问着,“现在去哪?”
“去工地,先打个招呼我再走。”李海现在也有了主心骨了,虽然未来不明,可就是整个人充满了干劲不再迷茫绝望。
工地现场一副热火朝天,忙忙碌碌的景象,虞冠桀下车,靠在车边抽着烟,孙谨顺便下车透透气。
李海出来的很快,接过抛过来的车钥匙坐上驾驶座。
再次启程,还是没人说要去哪里,车厢里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压抑,孙谨转过头询问着,“海哥,这么忙你还能随便出去啊?”
李海的情绪明显很低落,叼着点燃的烟,打开了车窗,“有朋友罩着挺方便的,有机会就让我出去赚点外快。”
孙谨哦了一声,本不打算继续问太多,坐在后座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做的什么?”
李海猛吸几口后,将烟屁股弹飞出去,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模样,,“水鬼,蜘蛛侠,有钱就干。”
“放哥,你放心,我有分寸,不该做的我不会做,凭本事拿的钱,绝对干干净净。”
孙谨还在想这是个什么工种,身后伸过来一个手掌,用力拍在了李海肩膀,“先去医院看看李叔。”
“那我得先换身衣服。”
对一切一无所知,烟雾中,孙谨只隐约看到两双微红眼眶。
车库里,看着李海穿上了一身轻便西装,明明是一身再正常平常的装扮,说实话,孙谨觉得精神受到了伤害,看了眼虞冠桀,果然也是一脸不忍直视。
那身流氓味太冲了,也可能是习惯了那身花里胡哨的穿衣风格,猛一变得正常,实在是不习惯。
板正的西装裹住了结实的肌肉,也挡住了惹人注目的纹身,不是没见到他们的表情,李海也只是仔细打好领带,一边带着路,“这不也是为了让老李开心吗。”
来看望病人当然不能空着手来,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乘坐着电梯上楼。
虞冠桀没立刻进去,站在门边,看着李海突然变得咋咋呼呼的闯进门。
里面的病人很明显眼睛看不清了,先是侧着耳朵听,这才将脸转过来。
虞冠桀拿出烟盒又想起这里是医院,看到孙谨垂着眼睛立在一旁情绪不佳,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道,“在这里等我们。”
医院的磁场很特别,被生离死别无时无刻熏陶着,所以孙谨很不喜欢医院里的气氛。
虞冠桀并没有待太久,独自先出了病房,关上门,下了楼。
孙谨一直跟在他身后,从医生办公室到缴费处,看着他的手指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坚定的在一串数字后多加了几个零。
在这个地方,钱也只是一串数字,一堆彩色的纸张。
“去车上等。”
一路无言,车库里的车来来往往,除了车轮声还算安静,孙谨也学着虞冠桀的样子靠在车边。
“你海哥的妈妈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很佩服她,可惜好人不长命,尤其是在家里作为顶梁柱的女人。”
孙谨偏过头看着,静静聆听着虞冠桀主动说着往事,此刻,他才是真正的被接纳了。
“我们这群人各有各的难处,想活下去,也不想被人瞧不起。”
“没有成年,身为是谁谁谁的孩子,不论在哪我们都没有话语权,所以只有拳头够硬,能不依靠任何人活下去,才能不被欺负,才能不妥协,才可以挺起脊梁。”
“可我们这样的人在成年之前能怎么活下去,还能不被其他人瞧不起?”
“被人惧怕总好过被人鄙夷着施舍。”
虞冠桀从不回避过去的灰暗,也愿意承认错误,“天天快意恩仇,义薄云天,来钱还快,有多少人不迷失其中。”
“我和老朱不一样,整天就想着收点学生的保护费,我们做过打手,当过马仔,追过债,砍过人,除了不沾毒我什么都干过。”
“因为当时我们年龄小,很多事会特意交给我们负责处理。”
“直到有一天,老大让我砍掉一个烂赌鬼的手,再把他埋到山里。”虞冠桀伸出手掌,又用力握紧,黑得深沉的双眼直视着孙谨的眼睛,“突然,我发现我害怕了。”
“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孙谨被盯得有些瑟缩,却还是摇摇头,虞冠桀看着这双清亮湿润,像小动物似的眼睛,笑了,“我发现,我并不害怕做这些事,这多么恐怖,这一瞬间我知道,我彻底完了。”
就是这个时候,孙谨出现了,连这个一直活在困境里的孩子都在积极求生,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天天怨天尤人。
虞冠桀突然就不想烂成一堆垃圾了。
再次用尼古丁缓解着情绪,避开孙谨的双眼,眼神注视着前方,“后来,我决定换个活法,他们是我带进这条路的,也该由我拉出来。”
听到这里,孙谨不禁露出微笑。
松了口气的同时,有太多疑问想得到答案,烟雾中,孙谨没有转开视线,而是轻声询问着,“为什么你会突然离开这里?”
地面的烟头越来越多,孙谨被熏的眼睛发疼,咳嗽几声,浓郁的烟雾开始变得稀薄,虞冠桀将所剩无几的香烟扔进垃圾桶,“我那个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父亲把我接回去了。”
“你想说,这应该是好事,不至于突然不辞而别是吗?”
孙谨确实是这么觉得的,虞冠桀冷笑着,“因为那是个居心不良的混蛋。”
虞这个姓很少见,最出名的恐怕就是星海市的虞氏家族了,如果真和那家人有关系,孙谨觉得还挺可怕的,人家仇富他恐富。
还没来得及说太多,李海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电梯口,坐上了车,孙谨眼看着他情绪突然崩溃怒骂。
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不打扰任他发泄。
脱了那身束缚的衣服,李海也平静了许多,默不作声的将车启动,开了许久才低声说话,“放哥,谢了。”
“等回去再给你一笔钱,看能不能尽快安排手术。”不是虞冠桀想拖拉,而是没办法拿出更多资金,什么事都能拖,唯独病人拖不得。
李海咬着牙,死死握着方向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排队等着,我把钱交上去也不一定有用。”
这下,就连虞冠桀也沉默了,更别提孙谨了,现在,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向盘上那双用力的手臂,还有后座车窗上隐约倒映着的,阴暗中无颜面对的倒影,孙谨体会着这无声弥漫的愧疚,对有些人来说,这大抵比死更加可怕吧。
很多时候,有钱也不一定能买来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