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愿望(1 / 2)
倒计时开始跳动到八分钟的时候,他感觉好像听到了父神的装甲开始发出脆响。
无数的小型内爆正在启动,自毁程序开始运行。
父神的外壳是他用火山里的大量稀有合金混合黑曜石铸造的,坚硬得能挡住炮弹。
此刻却像薄冰一样裂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想起当年开采黑曜石时,老福勒掉进了火山裂缝,是被几个年轻教徒用绳子拉上来的。
上来时手里还攥着块最纯的黑曜石,说“这能做最好的装甲”。
一开始真正的尊主还只是索伦。
无数的神经脉络和仿生血肉开始破坏。那些仿生血肉是用伊莱亚斯留下的配方培育的,能像人的肌肉一样收缩。
他曾经以为,有了这血肉,父神就能“活”过来,现在才知道,没有心的东西,再像人也只是傀儡。
就像他自己,戴着“尊主”的面具太久,差点忘了自己曾经是那个跟着伊莱亚斯在沙滩上跑的索伦。
神经链接缓缓地收回、断裂开来。
链接端口处冒出白色的烟雾,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做神经链接实验,用的是只兔子,链接成功时兔子突然抽搐起来,最后死了。
伊莱亚斯摸着兔子的尸体说:“索伦,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连在一起。”
他当时不服气,觉得是技术不够,现在才懂,老师说的不是技术,是人心。
他又想起来了老师的一句话:“人的这一辈子就像是在做饭,简单粗糙点,就是火候到了就该停,不然糊了可就没办法了。
如果菜半生不熟,还能重新回锅热一下;如果糊了,那可就没有办法了。
所以人可以在半路歇上一会儿,但是走过头就不可以了。”
那是他第一次带领教徒和圣堂冲突后,损兵折将,躲在实验室里发脾气。
伊莱亚斯端着碗野菜粥进来,粥糊了,带着股焦味。
“你看,”老师把粥推到他面前,“我想着多煮会儿更烂,结果糊了。
人啊,总觉得多做点就好,其实够了就该停。”
他以前总是觉得不太懂,觉得火候越足越好,现在才明白——
有些事停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比非要完整做完更体面。
就像是老师所说的:“野狗不需要坟墓,奔跑到死亡就好了。”
比如达贡教,当年要是早点交出配方,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死了?
伊莱亚斯其实早就想过交配方,只是怕圣堂用配方做坏事。
有次他听见老师对着药瓶自言自语:“要是能让圣堂保证不用来害人,我立马交出去。”
可那时候他被仇恨冲昏了头,骂老师“懦弱”,伊莱亚斯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小时候不知道S级是什么级别,现在知道了。
S级,哪怕是在炼金圣堂,也是一个城市里百万人之中挑一两个的天才。
他当年就是被伊莱亚斯从孤儿院里挑出来的S级天才,老师说“你脑子好,能做大事”。
可现在他才发现,所谓的“大事”,未必是掀翻世界,也许只是像老霍克那样,给孙子画朵小红花。
如果老师只是想要保住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当年圣堂提出招安,只要他解散达贡教,教徒们可以保留财产和自由。
他当时一口回绝,觉得是奇耻大辱,现在才知道,那或许是最好的出路。
老福勒后来在信里说,当年招安的消息传到据点时,好几个教徒都偷偷收拾了行李,只因为他是“尊主”,没人敢说。
比如他如果早点放下仇恨,是不是就不用铸造这东西?
父神耗费了他十年心血,也耗尽了达贡教最后的元气。
的老福勒的伤、玛莎婆婆的死,都和这尊战争机器脱不了干系。
他以为铸造父神是为了保护大家,最后却发现,它带来的只有更多的离别。
如果没有选择交易,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如果了?
他和那个神秘组织做了交易,用父神的部分技术换他们帮忙牵制圣堂。
现在想来,那组织不过是想利用他,就像他想利用父神一样。
大家都在互相利用,没人记得最初是为了什么。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没有那么多比如。
路是自己选的,步是自己走的,现在到了该停脚的时候了。
这次并没有按照交易继续进行。
交易的原本设定是,如果在真的无法维持的状态下选择自爆。
这本来就是尊主最后的选择,自然是一场没有什么代价的付出。
而他们付出的交易选项则是将轨道轰炸系统暂时黑掉失效,和炼金圣堂不会亲自动手。
可他现在取消了父神的引爆,等于毁了交易。
但那又怎样呢?
神秘组织的人不会来救他,圣堂的人也不会,就像当年他躲在废墟里,看着伊莱亚斯的尸体,没人来救他一样。
尊主难以感受到仇恨,他更接近的是一场精神上的悟道。
少年时的仇恨像团火,烧得他夜不能寐;
后来仇恨像块冰,冻得他心硬如铁;
现在仇恨像缕烟,风一吹就散了。
他终于明白,仇恨从来不是支撑人的东西,是伊莱亚斯的几句话。
是老伙计们的陪伴,是那些模糊的善意,才让他在夜路上走了这么久。
少年发现自己的仇恨无处安放。
圣堂的确是凶手,当年的清剿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包括那个攥着麦饼的小职员,包括撞在铁架上的玛莎婆婆。
但是他们实现了伊莱亚斯普惠世人的终极愿望。圣堂用伊莱亚斯的药剂配方救了大陆上的无数人。
那些曾经骂达贡教是“邪教”的人,现在正靠着老师的心血活着。
民众是忘恩的,他们现在只记得圣堂的好,没人记得伊莱亚斯的名字,没人记得那些死去的教徒。
但是他们也得到了拯救,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也有些人记住了恩情。
老霍克的小孙子、城西孤儿院的孩子、卡尔、莉莉,他们就是那少数的记得的人。
就像海边的银叶草,哪怕大部分被海浪冲垮,总有几株能在石缝里扎根。
洛德是敌人,是故人之子。
但是少年的身上闪烁着与自己当年一样,与老师当年一样,为守护他人而不顾一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