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小夫子(下)(2 / 2)
老儒士摇头,“没有。”
崔瀺跟着摇头,“看来是失望大于希望了。”
他继而问道:“老先生,如何?此番与他见面之后,总该愿赌服输了吧?我崔瀺的事功学问,还算不算是入流?”
老夫子咂咂嘴,“还行,比大多数的鸟人文章,来得要好,可对比你先生的顺序学说,又差了点意思。”
崔瀺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读书人,就是执拗,认死理,只做旧学问,不认新文章,看不惯恶,学那年轻人做派,打杀了不就是了。”
“投湖自尽,以身作则,就能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了?”
老儒士绷着一张脸。
按理来说,眼前的崔瀺,论岁数,论道龄,是没资格这么与自己说话的,哪怕是他那先生来了,也是一样。
可今时不同往日。
解决书简湖千年难题的,不是他,是崔瀺,是那个年轻人。
虽然在他看来,这个难题,其实并没有真正解决,可到底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大差不差。
老儒士没太在意这些言语,岔开话头,沉声问道:“那小子身后浮现之人,到底是谁?”
崔瀺说道:“就是他。”
老儒士愣了半天,最后疑惑道:“按你所说,宁远归根结底,与你那小师弟,是一类人?”
崔瀺摇摇头,“谁知道呢。”
绣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反问道:“老先生,你觉得,你看到的那个宁远,究竟是不是神性所化?”
老儒士说道:“人性孱弱,难以显化。”
崔瀺颔首笑道:“是此理。”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的神性,是一开始就有,还是他一路走来,经历一系列大风大浪之后,对于我们的这座人间,失望积攒深厚,后天诞生而来?”
老儒士眉头紧皱。
崔瀺微笑道:“还有一个疑问,当年蛮荒那场共斩,神魂一分为三,为何这么久过去,天地两魂,都没传出太大动静?”
“并且没有主身的丝毫记忆?”
“为何偏偏是人魂为主?因为人定胜天?他到底是不是某个一?如果是,为何以前的他,身上从没有过神性一说?”
“如果不是,那老先生所见的那位虚无缥缈的年轻剑仙,又是何人?”
老儒士一言不发,想不明白。
崔瀺最后说道:“我们这些人,不能再继续让他失望了啊,当年那场天下共斩,可以说是情有可原,那么以后呢?”
“有人说大道无情,可每人的脚下,都有可走道路,有人说神灵无情,神灵却捏造了芸芸众生。”
“说到底,真正无情的,是我们。”
老儒士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此之后,他便按照约定,将一本早年着作,亦是其最为重要的本命物之一,交给了崔瀺。
崔瀺收入袖中,正襟作揖。
……
数千里之外。
坐在马背上的宁远,猛然睁开双眼。
抬头望去,明月当空,见之忘俗。
宁姚循着视线,亦是抬头,却难以看出什么东西,摸不着头脑。
“哥?”小妹问。
男人依旧保持那个抬头的姿势,双手藏袖,眉眼舒展,长久无言。宁姚却也没有打扰,不动声色的勒紧缰绳。
两人停留在一处旷野。
渐渐的,宁姚终于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少女没来由就有些眼神朦胧,身子前倾,轻轻趴伏在兄长背后。
在男人身上,宁姚真切感受到了两个字的重量。
从容。
这么些年来。
走了那么远的路,遭受了那么多算计,苦难来了一茬又一茬,好似野火烧不尽,什么破境跌境,犹如吃饭喝水。
甚至还真正死过一次。
可当这些所谓苦难,全数落在兄长身上之后,却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人间山上山下,贫富贵贱,就如那登高台阶,有高有低,可对于苦难的重量,却难以扯出什么大小之分。
有些人,可能只是听了一句旁人的刻薄言语,就比挨了一刀还要难忍,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这种事儿,实在很难用道理去解释什么。
从容二字,千古不易。
书简洞天最高处。
现在的洞天之主崔瀺,与那位老儒士并肩而立,凌空虚蹈,一个意态闲适,一个神色肃穆。
在两位大修士眼中。
偌大一座东宝瓶洲,中部某处所在,一粒灯火依稀。
随后大放光明。
乡间旷野。
宁远抬头,所见是一轮天上明月。
等到低头之后。
他便拥有了一座大道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