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莫芸「9」(2 / 2)
比如她笑时左边嘴角更深的梨涡、煮咖啡时必放的两勺糖、穿警服时总挽到小臂的袖口。
更关于她口中那个“不一样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能让逝者“好好活着”。
是不是真的能等到生者“过去作伴”。
我需要一个清晰的答案,一个能解开所有困惑、让我不再整夜被“忘记芊落”的噩梦惊醒的答案。
辛梓茉迎着我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回避,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节奏缓慢而平稳,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给我,也给她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好让接下来的话,不那么突兀,不那么难接受。
书房里很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声声敲在心上,衬得这等待格外漫长,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只有茶水的热气还在慢慢往上飘,在灯光下形成细细的水雾,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没模糊我眼底的期待与不安。
我明知这举动荒唐得近乎疯魔。
眼前的辛梓茉,分明是今日才在墓园那排松树下撞进我视线的陌生人。
几小时前,我还攥着芊落墓前那束蔫了的白菊,指腹掐着花瓣边缘泛白,连她靠近时带起的风都觉得是种冒犯。
可此刻,我竟跟着她踏上了这栋别墅楼梯,鞋跟叩击台阶的声响“笃笃”地响,像在替我敲着迟来的退堂鼓。
风从楼梯间的方格窗钻进来,裹着秋日里特有的、晒干的枯草气息,恍惚间竟让我想起芊落还在时。
每回我犯傻她都会做的动作——她会笑着凑过来,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戳我的额头,眼尾弯成浸了蜜的月牙。
声音软乎乎却带着点嗔怪:“阿芸啊阿芸,你这软性子,哪天被人卖了,怕是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
数完了还得跟人说‘谢谢老板’呢。”
指尖下意识摸了摸额头,那里空落落的,只有风扫过的凉,倒像是真的触到了她当年的温度。
可心底有个声音固执得像生了根的藤,缠得我喘不过气:跟着她,那些盘桓了无数个夜晚的疑问。
那些让我在深夜翻来覆去、盯着天花板直到天光把窗帘染成浅灰的困惑,总会有答案的。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哪怕木头上还带着尖刺,哪怕明知前方可能是更深的漩涡,也舍不得松开。
毕竟,这是芊落离开后,唯一能让我觉得“或许能靠近真相”的光。
辛梓茉把我领进书房时,檐角的风铃叮当地响了两声。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算不上探究。
倒像在看一幅蒙了薄尘却格外熟稔的旧画,眉峰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视线——从我的发顶滑到眉骨,再落到我交握得发紧的手背上。
可奇怪的是,没了之前在墓园时的紧绷。
大抵是连心底最隐秘的恐慌都被她看穿了吧——那些关于芊落突然离开的不甘。
那些被“忘却”二字缠得快要窒息的迷茫,那些连在梦里都不敢深究的过往。
被看穿了,反倒生出种破罐破摔的坦然,我甚至往后挪了挪,让自己在软沙发上坐得更舒展些。
连垂在膝头的手都松了力道,任由她静静打量,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
忽然,她的眸中漾开了点细碎的笑意。
不是那种张扬的笑,是像石子轻轻投进刚化冻的静湖,瞬间漫开浅浅的涟漪,连带着眼尾的细纹都软了些。
“确实傻气,”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低声呢喃的声音轻得像风卷过窗棂的叹息。
“太容易信别人了,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耳尖动了动,没太听清后半句,也懒得追问。
这声低语是说给我听,还是她对着空气的自言自语,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眼下盘踞在我心头的,是那些密密麻麻、像蛛网一样缠得我喘不过气的疑团。
她在芊落墓前说的“只有这一段情缘”,究竟藏着怎样被时光掩埋的过往?
那句轻飘飘的“忘却并非你的错”,又是不是在暗示我,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并非是我刻意丢掉的?
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另一个世界”,像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刺,扎在我心尖最软的地方,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钝痛。
夜里一闭眼,就会想起芊落最后看我的眼神,像有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