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宁沅禾「4」(1 / 2)
父皇召我们一同用膳,我也尽量挨着母后,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白米饭。
连我最爱的蜜饯山药都不敢多夹一筷子,刻意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有一次,他夹了一块我爱吃的桂花糕放在我碗里,声音还是从前的调子,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
像在模仿从前的自己,却又学得不像,透着一股僵硬。
“皇妹,你爱吃的桂花糕,今日御膳房做的,比往常甜些,你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可我却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把桂花糕拨到一边,含糊地说“谢谢太子皇兄,我现在不饿,等会儿再吃,现在吃甜的会腻”。
然后飞快地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到他眼里的陌生,更怕看到一丝一毫从前的影子。
那样会让我更难受,像心里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疼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并非信了他“女子远离朝堂”的鬼话,只是本能地想逃——他身上那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像细密的蛛丝缠在心上,越挣扎缠得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仿佛再靠近一点,我就会被这股陌生感吞噬,连从前的回忆都会被一并抹去。
我没瞧见,每次我别过脸刻意疏远时,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像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嘴角还会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笑。
那笑容里的阴狠,是从前的宁沅承绝不会有的——从前的他,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觉得心疼。
还会找个小土坑把蚂蚁埋了,说“它也是一条小生命,我们要好好爱护”。
甚至会因为不小心碰掉了御花园的花瓣而难过半天。
更没深思,父皇日日埋首堆积如山的政务,既要处理前朝的粮草调度、边防要务。
又要应付后宫的琐碎纷争,头发白了许多,额上的皱纹也深了,性子却从未变过半分温润。
会记得我不爱吃葱蒜,每次用膳都会让御膳房把我的菜里的葱蒜挑干净。
还会笑着说“我们沅禾嘴刁,是万分委屈都受不得的”。
会给母后带江南新贡的丝绸,还会笑着说。
“梓潼穿这颜色好看,衬得你肤色更白了,比御花园里的花还美,朕的眼光就是好,选的皇后也是最好的”。
母后久居后宫,却从不是个只知赏花吃茶的女子,她懂朝堂的规矩,也知人心的复杂。
父皇有时拿不定主意的事,还会找她商量,她总能给出中肯的建议,像父皇的“贤内助”。
她从不会说“女子不该读书”“女子不该碰朝堂”的短视话。
反而常对我说“沅禾,多读书总是好的,不管将来做什么,心里有墨水,就不会慌,就能明辨是非,不至于被人骗了去。
就算将来遇到难事,也能有解决的办法,女子也能有自己的天地,不一定非要困在深宅大院里”。
那时的我,只顾着害怕那份突如其来的陌生,只顾着逃避心头的不安。
却忘了去探究,这副熟悉的皮囊里,究竟换了谁的魂魄,藏着怎样的阴谋,又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我甚至还傻傻地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太子皇兄生气了。
是不是我写的策论太糟糕,让他失望了,他才会这样对我。
我还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抱着他从前给我买的布偶兔子——那兔子的耳朵都快被我摸掉了,是他用自己的月例钱给我买的。
说“妹妹晚上怕黑,有兔子陪着就不怕了”——想着从前的太子皇兄,想着那些温暖的日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曾经最亲的人,会变得如此陌生,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后来无数个深夜,我坐在长乐宫的窗边,对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发呆。
烛影晃在冰冷的金砖上,忽明忽暗,像极了那时皇兄眼底捉摸不透的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让人猜不透。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冷得人心里发颤。
我总在想:若是那时能多一分警觉,能把心头的不安说给父皇母后听。
能逼着自己去问一句“太子皇兄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告诉皇妹,皇妹帮你,我们一起解决,不要这样好不好”。
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结局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