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孤城!孤影!(1 / 2)
风雪更紧了。
雪片打在甲胄上,碎裂成冰渣,混着寒气,钻进人的领口。
天地茫茫,平阳城的轮廓从远处的白雾里一点点浮出,黑沉、厚重,如一块沉默的巨石。
拓跋努尔策马缓行在最前,拓跋焱紧随其侧。
他们身后,五百骑如铁流一般展开,甲光映雪,旌旗猎猎。
远处风声呜咽,马蹄踏雪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的鼓动,低沉、压抑。
拓跋努尔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座城。
平阳城的北门,果真如拓跋焱所言——敞开着。
四扇厚木大门,此刻半掩半阖,雪被从门内吹出一层白浪,门槛下的积雪被风扫出一道深痕。
那景象,不似人为,更像是天地自己张开的一道裂口。
他缓缓勒住缰绳。
战马喷出一团白雾,嘶鸣一声,蹄下的雪屑炸散开来。
拓跋焱看着那座门,心头一阵发紧。
他跟随主帅多年,从未见过拓跋努尔有如此凝神的神色。
那双眼,冷得像要看穿风雪,看穿那道门后的每一寸黑暗。
良久,拓跋努尔的眉心微微动了动。
他眯起眼,似在细察,又似在回忆。
风声从他耳边掠过,裘袖被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厚背长刀,寒光一闪。
拓跋焱忍不住开口,压低声音道:
“大汗,您看——咱们接下来是……”
话未尽,拓跋努尔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仍旧望着那城门,神情未变。
雪从他额前的发丝滑落,挂在睫上,他却毫无所觉。
过了片刻,他终于出声。
“你说,他们开着门,是为何?”
拓跋焱略一沉吟,道:“属下揣测,或是诈城之计,欲以此引我深入。”
拓跋努尔“嗯”了一声,唇角微挑。
“若是诈城,他们应在门后布阵,以逸待劳。可这门……开得太彻底。”
“若真有人守,那些雪,该早就被踏乱了。可你看——”
他伸手一指。
风雪中,平阳北门前的雪原,平整得几乎诡异。
除了他们来的那一路马蹄印外,竟无第二条痕迹。
连风都像刻意替那城清过一遍。
拓跋焱的神情也凝了。
他盯着那片平地,喉头微动。
“属下不敢断言……可若真是空城,为何又不闭门?”
拓跋努尔没答。
只是缓缓俯身,伸出戴着铁甲的手,拂去马鞍上的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试。”
他转头,目光落在拓跋焱身上。
“你组织数百骑,上前一探。”
拓跋焱怔了怔,随即一拱手,沉声应道:“喏!”
他转过身,招来副将。
“点五百人。”
副将立刻抱拳离去,未多时,便带着数百精骑出列。
这些人甲胄厚实,皆是久经沙场的中坚。
拓跋焱看着他们,目光缓缓扫过。
他挑选得极有章法——年轻的,他一概不要;年老的,他也避开。
选的,都是些三十上下的中年汉子,沉稳、冷静、见过血,且——多半无家可念。
选定之后,拓跋焱一一打量,目光如刀。
他低声道:“你们随我前行一探。此行未必有险,但也未必无险。若有异动,不可逞勇,立刻退回。”
五百人齐声应诺。
声音沉闷,却齐整如雷。
拓跋努尔在旁静看,神情冷漠。
当那五百人出列整阵之时,他忽然轻声笑了笑。
“都是好汉。”
他低语道,目光却依旧盯着那敞开的城门。
“去吧。若那门后真藏着什么,我倒想看看——他们是在请谁入局。”
拓跋焱抱拳一拜,翻身上马。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抹莫名的不安。
“出发!”
号角低鸣。
五百骑缓缓前行,马蹄踏雪的声音在静寂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晰。
雪光映照下,他们的甲胄泛着一层冷冷的银。
风扑面而来,灌进盔缝,冻得人眼角生疼。
拓跋努尔立在原地,目光追随他们前行。
他双手负在身后,神情淡漠,像是在等一场结局。
周围将士屏声息气,无人敢言。
雪地在五百骑蹄下颤动,他们的身影在白雾中一点点模糊。
越靠近那城门,越能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压迫。
那并非风寒,而像是空气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风声似在耳边回荡,又似从城中传出。
“将军,城门——越来越近了。”
一名骑士低声道。
拓跋焱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凝如铁。
他们离那城门还有五百步。
风忽地小了,雪也似乎慢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死寂。
“继续。”
又行百步。
那城门下的积雪,终于映入他们眼中。
雪线整整齐齐,从门内延伸出来,风吹着,像细细的烟。
——没有脚印。
一丝都没有。
拓跋焱心头一紧。
这安静得太过分了。
若是空城,必有逃兵、车迹;若是有人守,必有巡逻的痕迹。
可眼前,什么都没有。
他勒住缰绳,抬手示意。
“原地停!”
五百骑立刻止步。
马儿鼻息喷白,蹄下的雪在微微颤。
所有人都望着那座开着的门,眼神里写满了不安。
拓跋焱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转过头,遥望远处那一点高起的中军旗影。
风雪遮掩,但他知道,拓跋努尔正在那里,看着他。
他想了想,还是策马回行,带着几名亲骑先退。
五百骑原地待命,列阵不动。
他一路疾驰回到中军。
拓跋努尔仍站在那里,风吹得裘袍翻动,眉间的神色淡淡如旧。
“探得如何?”
拓跋焱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禀道:
“启禀大汗——平阳北门确是大开,门内外无一人,无旗号、无声息。属下行至五百步外,再近则心有所惧,故先回报。”
拓跋努尔静静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无一人?”
“是。”
“连犬马之迹也无?”
“无。”
他沉默片刻。
风雪打在他脸上,他却似未觉。
忽然,他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极淡,却带着一丝兴奋。
“呵——有意思。”
他抬眼,目光重新落在那敞开的城门上。
那门在风中轻轻晃着,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在呼吸。
“越这样,我倒越想看看,他们在等谁。”
他说罢,竟催马前行。
拓跋焱一惊,急忙上前。
“大汗!此地必有伏!您万万不可——”
“伏?”
拓跋努尔头也不回,声音冷然:“三十万铁骑在后,他们若敢设伏,便是自取死路。”
“我偏要看看,他们能伏到哪一步。”
拓跋焱还想再劝,却被那背影一挥手止住。
那手势坚定如铁,毫无犹豫。
风雪中,拓跋努尔的披风猎猎飞扬。
他骑马缓缓朝着那城门的方向行去。
每走一步,雪声都像雷。
每靠近一分,那城门便更显得巨大,像在张口吞噬天地。
拓跋焱咬紧牙关,只得挥手,带着五百骑跟上。
铁流再动,寒气刺骨。
风卷雪浪,他们一步步踏向那扇未知的大门。
平阳,仍旧静默无声。
只有那道门,在风雪之中,慢慢摇晃。
它像在等什么。
又像——在笑。
风声呼啸,雪片横飞。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仿佛连声音都被这雪吞没了。
拓跋努尔策马立在雪原上,距离那敞开的平阳北门,已不过数十丈之遥。
他的战马嘶鸣一声,前蹄在雪地里深深踏下一坑,气息滚烫,却被寒风瞬息吹散。
拓跋努尔一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冷如铁。
风卷起他披肩的狼裘,猎猎作响。
他眯起眼,凝视着前方那道黑暗的门洞。
那里安静得出奇,像是一口深井,吞噬着所有的声音。
他目光缓缓一转,看向身后的五百骑。
在思索片刻后,他又道:
“继续上前。”
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劈进风雪中。
每个字都稳如磐石,不容置疑。
“若无人阻拦——入城。”
五百骑闻言,齐声应诺,声音沉稳而低。
“喏——!”
那一刻,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震。
命令传下,阵中马匹齐齐起动。
雪声再起,铁蹄踏雪,如万鼓齐鸣。
拓跋焱微皱眉,但没有再出言劝阻。
他明白,主帅既已下令,再说一句,也无意义。
他抬头望向那城门,心头依旧沉重。
风太冷,冷得他指节生疼,可胸口那股隐隐的不安,却烧得他心头发烫。
五百骑排成箭阵,稳步向前推进。
他们的盔甲反着雪光,眼神专注而冷峻。
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却走得极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
越靠近,越能听见风穿过门洞的声响。
那“呜——”的一声,低沉而悠远,像是在呼唤,又像在警告。
拓跋焱望着那扇门,手指紧握成拳。
他忽然想到一句古语:
“空门不入,虚城莫进。”
——可这会儿,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前军推进到了距离城门三十步。
拓跋努尔仍旧未动。
他只是骑在马上,目光如鹰般紧紧盯着那道门口。
风在这时忽然变了。
从北面倒灌而来的风势骤大,卷起雪浪直扑而来。
天色也似乎暗了一瞬。
就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