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盛与衰(1 / 2)
第560章盛与衰
在晋国文人的话中,
赵裕是一个“少有大志,长而有才”的人。
他的家族虽是外来者,
可杞国与晋国接壤,两国之间又素有商路连通,是以人脉扯来扯去,总归是能在对方这边扯上一些的。
更别说赵家是大商人,有钱财开路,帮自己减少忧患了。
这使得赵裕从军以后,能够得到较为顺畅的升职。
有明晃晃的功劳打底,
又有钱财去结交友人、打发纠缠上来的小鬼,
在官场上行走,总归是比许多根基浅薄的人要好很多的。
而赵裕也的确有着不同于当今西海人的气度做派——
生长在乱世之下的人,
要么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乃至于投身教派,麻痹精神,将一切寄托到来世;
要么心里忧虑急切,看到事情难免生出额外的悲观来,觉得这里做的不够,那里准备的不足,最后急急忙忙的,多有中道崩殂之事。
就连一国之君与臣子、后妃宴饮时,也有忽然哀叹“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例子。
总而言之,
西海局势混乱至今,
曾经西秦的平安富庶,已经变成了当地士人学者的旧日美梦,是只能从泛黄史册中才能一窥其风采的东西。
百姓更不用多讲,
他们早已连做太平美梦的精力都没有了。
长久的乱世,
让太多的人变得麻木、放纵、愚昧,形如禽兽而不知礼义。
但赵裕却不一样。
他出身的杞国虽然没有厚重的历史,可这并不妨碍它利用新夏信度河的底蕴,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杞国可是正儿八经的夏人后裔,
作为新夏源头的信度河,凭什么不能算成它家的东西
而弥补了文明上的空缺后,
杞国的武力也让它建设起了一个较为安定、富裕的内部环境。
虽然与东面隋国的战事一直没有停过,
可这跟做丝路生意,主要往来于西海这边的赵家有什么关系呢
在那位杞国胃口很好的高官对着赵家张开大嘴前,
赵裕并没有受过多少烦恼。
无忧无虑的童年,
顺畅美满的少年,
让他拥有了足够坚定的心性。
面对一些让人感到棘手、胆怯,想要退缩躲避的事,
他很少退缩。
哪怕有好心人为这位年轻人分析了其中利弊,让他“莫谈国事,明哲保身,尊重他人命运”,
赵裕也多眼睛一瞪,震声说道:
“我虽是武将,不喜文学,可人事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呢”
“但有些事情,向来如此,它便对吗”
赵裕容貌俊美,声音洪亮,自信张扬,更有能够履行自己言论的能力。
如此,
他便在腐朽暗沉的西海间,显露出不一般的光彩。
先是一些还没有经历太多磨搓,对未来还抱有幻想的年轻人聚拢在他身边,
随后便是一些被激起了血性,怀才不遇多年的老文书,
最后,一些世家大族也开始投资这个年轻人。
宫廷中的晋君对此感到惶恐不安,然后更加颓唐的享受起所剩不多的快乐来。
有忠于晋室的臣子想要劝说他先下手为强,哄骗赵裕进宫开会,然后将之一刀囊死,除此大患。
结果晋君想起赵裕曾在战场上,率领十余人冲破上千敌军的封锁,甚至还反杀回去的武力,刚刚生出的火焰便熄灭下去。
他对臣子说:
“也罢!”
“我家得国,乃循田氏代齐之故,本就不能长久。”
“若能使我得一郡封地以享富贵,又何必多事呢”
这样的话传扬出去,
别人对赵裕取晋室而代之的想法,便更加汹涌。
他们真的是太想进步了!
何博听说的童谣、市井言论,也多是由这些人散步出去的。
对此,
赵胜这位老父亲则说:
“家里的确讨论过这件事。”
赵家并没有太多规矩,
何况亲人之间,本就该相互依靠,有些话哪有遮掩隐瞒的道理
“赵裕是个很有主见的大人,他不喜欢被别人推着走。”
西秦爆炸成多个国家后,权力是极为失控的。
藩镇节度使会因为不满于国君的统治而造反,
根据阴间史官们的统计,
自大叛乱使得西海形成藩镇割据的情况至今,
被君主镇压的节度使只有十之二三。
被喊着“给老子升职加薪,不给就弄死你”的手下杀死的,则有十之七八。
更有甚者,
还有几个什长赌钱输了,心中恼怒,跑到节度使家中抢劫杀人,然后鼓动大伙儿从街上抓来一个衣着富贵的路人,把他摁在节度使的位置上,以“拥立”为理由,逼他拿钱发赏的。
下克上之风,实在浓烈。
这也是晋国上下,对赵裕篡位的事接受良好的缘故。
反正已经习惯了。
认清现实躺平就好,挣扎也是白费力气。
但对赵裕来说,
这种风气实在不好。
他想要的,自己就会去拿,哪里需要别人推动
而且明明过段日子就能拿到的东西,
不过因为别人推了一把,提前到了手里,就要奖励对方“从龙之功”吗
这到底是谁在帮谁
谁在占谁的便宜
真是恶心至极!
“难怪他带着妻子跑了,只留下你们这两个老人在家带孩子。”
藏氏跟在赵裕身边照顾他的起居,
长子已经十岁,也到了培养的年纪,故而也被父亲捞了过去。
只留下几个小的,让老人感受天伦之乐。
“啊啊啊啊——”
当大人喝水润喉的时候,两个小子狂叫着从东院跑了出来,然后迅速跑到了西院。
几条忠心耿耿的黄犬还在后面,吭哧吭哧的追随着小主人。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小子为何如此。
就连上帝也弄不明白五六岁小男孩的想法。
赵胜更是老脸一苦,丝毫没有含饴弄孙的快乐,只有忍人的无奈。
他还想要挽留何博,在家里多住几天,跟他分享面前的苦难。
好在何博跑得快,没有让赵胜追上。
……
当西海的晋国马上就要迎来一位全新的统治者时,
东方中央之国的皇帝,正在洛阳宫中接见远道而来的燕公。
他看着面前恭敬十足,神情卑微的亡国之君,心中收复辽东的欢喜褪去,转而又生出莫名的忧虑来。
他随后对自己的臣子们感慨起来:
“当年黄巾军与光武争夺天下,其势何其浩大。”
“即使之后败退辽东,得以建立燕国,聚数十万人口,成海东盛地。”
“为何一甲子过去,其国便迎来覆灭,其君也荒唐至此呢”
皇帝是知道,
末代燕公是在民众的一片骂声中,被汉军护卫着走出集安城的。
臣子就说,“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哪有长久依存于一地的道理呢”
“何况燕国之立,在于其公。”
“一旦不公,又何来燕国呢”
皇帝于是想起自己曾经与人交流过的,有关于燕国的问题,便摇了摇头道:
“集安的百姓未曾变心,变心的不过是坐在甘棠宫的那些贵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