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麃公解心结(2 / 2)
但秦臻不同,他年轻,有抱负,更有超越时代的理想蓝图,甚至与敌国的关键人物有着深厚的私人情谊。
这种矛盾、这种理想与现实、情义与责任的剧烈冲突,在登上胜利巅峰的此刻,反而会更加尖锐地刺痛胜利者。
“少上造思虑深远,心念之仁厚,老夫既感且佩。”
此刻,麃公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沧桑,他缓缓道:“然,大争之世,弱肉强食,兵戈为犁,以战止战,以杀止杀,本就是这天地间最残酷、却也最有效的法则。
今日洛邑之杀戮,非为嗜血,实为换取明日之太平。
为将者,当有霹雳手段,摧城拔寨,破国灭军;
亦需明白,雷霆之后,必有春风化雨,方能滋养新土,使其不沦为焦墟。
破国易,收心难。
此战已毕,打断了他们的脊梁,粉碎了他们的胆魄,接下来如何治理新地,如何安抚人心,如何使我秦法在彼处行之有效,使黔首归心,才是真正的考验。
这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一将一帅之力可成。
需大王之仁德,朝堂诸公之良策,更需地方郡守县吏宵衣旰食,尽责推行。”
麃公顿了顿,话锋转向韩非:“韩公子,非法家之论精深,老夫亦有所耳闻,其‘法’‘术’‘势’之论,确有惊世之才。
然其存韩之心过切,如蒙眼之驹,未能尽窥天下归一乃大势所趋,非人力可逆。
其所忧秦法之‘严’,然我秦法之核心,在于‘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若能破除六国贵族特权,将此‘法’推行天下,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使权贵不得凌驾于律令之上,此何尝不是一种大仁?
至于韩非所言……其法家精要,若能取其精华,用于秦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其所言恐惧之弊……”
说到这,麃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此战之威,已如天罚,足以让山东六国从君王到士卒,肝胆俱裂,闻秦之名而丧胆。
至少十年之内,不敢再起合纵之心。
这,便是为大王、为少上造你推行秦法、改进秦法,为一统天下争取的宝贵时间。
少上造今日能顶住压力,下令怀柔降卒,已是仁至义尽,远超武安君长平所为。
待他日天下一统,政通人和,百业兴旺,黎庶安居,今日之恐惧,自会逐渐化为对秦法秩序之敬畏,而敬畏,亦终将随着时间推移,归于对太平盛世的认同与归心。”
他试图用更长远的眼光和更现实的逻辑来开解秦臻,也清晰地勾勒出了战后阶段的重心,从军事征服转向政治治理。
战争结束,只是开始,如何消化胜利果实,才是更大的挑战。
秦臻默默听着麃公这番推心置腹、饱含经验与智慧的话语,心中的郁结稍稍缓解,眼中亦闪过一丝光亮,驱散了些许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老将沙场一生,见惯了生死,也深谙政治之道。
他的话,虽然现实甚至有些冷酷,却无情地点破了这个时代的残酷真相:统一的道路必然由白骨铺就,而恐惧,在特定的历史节点,确实是建立秩序、扫清障碍最高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