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李宁与张希安(1 / 2)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的棂格,如同一道金色的细流,轻轻地洒落在青砖地上,形成了一片碎金般的光影。张希安悠然地斜倚在知府衙门后堂的软榻上,他的手中捧着一只半温的茶盏,热气袅袅上升,与那片碎金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在了檐角的铜铃上,那铜铃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而悠扬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的交响乐。这声音在静谧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逸。
张希安的案头摆放着一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黄册,那是他昨夜熬夜整理的成果。黄册的纸张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与新刷的浆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息。这种味道虽然不如他在成王府当值时所闻的龙涎香那般奢华,但却给人一种清新、质朴的感觉,让他的心境也随之变得更加平静——张希安总觉得成王府里那些熏香总裹着算计的腥气。
\"吱呀——\"随着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着玄色直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腰间悬挂着一块玉牌,玉牌上坠着一颗东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此人正是李清语的父亲李宁。
在他身后,紧跟着两个仆役,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朱漆箱笼。箱笼的最上层覆盖着一层红绸,尚未揭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上面绣着\"百子千孙\"的字样,仿佛预示着箱笼里装着的是某种与家族繁荣相关的珍贵物品。
李宁一进门,便将手中的鎏金算盘随意地往案几上一搁,只听得\"啪嗒\"一声,算盘上的金珠子在木头上滚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他面带微笑,看着坐在屋里的女婿,开口说道:\"贤婿好自在啊!\"
然而,尽管他的话语中似乎带有一丝责备之意,但那眼角的笑纹却怎么也藏不住。毕竟,作为一个在商道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李宁即使是在责备他人时,也依然流露出几分热情和亲切。
张希安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迎向岳父大人。他的衣袖在起身的瞬间,微微拂过案角,指尖恰好触碰到那尚未干透的墨迹。这墨迹,正是他今早亲手整理的黄册封条所留下的。
张希安嘴角含笑,轻声说道:“岳父大人这是怪我偷懒了?”他边说边殷勤地为岳父大人让茶,然后指着案上的黄册解释道:“不过您瞧这黄册,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我按照里甲、丁口、田亩等不同类别,将其分为了十二类,如此一来,日后若要查起这些数据,便会一目了然,可比在成王府守着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要痛快多了。”
李宁接过茶盏,却并未急着品尝,而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青瓷上的缠枝莲纹。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痛快?只怕未必吧。前儿我去成王府送节礼时,门房老周特意拉住我,悄悄跟我嘀咕了一番。他说上个月还亲眼见到你跟随着成王殿下在花园里一同赏牡丹呢,可这会子,你却连值房都不去了。”
说到此处,李宁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般直直地射向张希安,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接着,他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好端端的红人不做,偏要把自己摘得如此干干净净,贤婿啊,你可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有人说你是因为惧怕得罪宁王和泰王,所以才急于撇清与成王的关系!白白便宜了那个叫钟楠的。”
张希安慢慢地挨着他坐下来,然后伸出手,轻轻地将案几上的茶盏往李宁的手边推了推,同时微笑着说道:“岳父大人,请先喝口茶,然后再听我给您讲个道理吧。”
李宁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了眉毛,似乎对张希安的举动感到有些好奇,于是他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看着张希安,说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张希安微微一笑,露出自信的神色,接着说道:“岳父大人,您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然后继续说道:“所谓‘盛极必衰’,就如同这茶水一般,当它被煮沸到极致时,必然会逐渐冷却下来。而‘激流勇退’,则是在人生的道路上,当我们处于巅峰状态时,应该懂得适时地退缩,这样才能保持长久的平稳。”
“盛极必衰?!激流勇退?!”李宁不禁被张希安的话逗笑了,他觉得张希安的说法有些过于保守和消极。于是他反问道:“贤婿啊,难道你只想做一辈子的七品小官吗?”
张希安听了李宁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他解释道:“岳父大人,我说的可不是我自己啊,我所说的是成王啊!”
“成王殿下?!”李宁闻言,满脸惊愕,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贤婿,你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成王殿下如今可是如日中天,朝中众多大臣都对他趋之若鹜,都有心投靠他呢。你怎么能说他会盛极必衰呢?这可绝对不是信口胡诌的事情啊!你这样胡乱言语,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啊!”
然而,面对岳父的惊诧和警告,张希安却显得异常镇定。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岳父大人,且先莫急,听我慢慢道来。”接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继续说道:“岳父大人,我且问你,世人皆知成王殿下并不受陛下宠爱,这一点,您应该也是知晓的吧?”
李宁见张希安如此淡定,心中虽然仍有些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确有此事。”
“这些日子,宁王殿下和泰王殿下接连出事,都与皇位无缘了,那么受益最多的人,难道不是成王殿下吗?”张希安继续追问道。
李宁的手指原本正轻轻敲击着茶盏,听到张希安的问题后,突然停了下来,使得茶盏中的茶水微微晃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成王殿下……确实收纳了不少人。就在前几天,我还亲眼见到工部的刘侍郎前去拜访成王殿下呢。要知道,刘侍郎可是二皇子母族的人啊。”
张希安连忙追问:“那三品以上的官员呢?刘侍郎不过是四品官,工部尚书还是大皇子的人;吏部侍郎张大人,更是二皇子的心腹。”他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您再仔细想想,朝廷之中那些真正能够说得上话的重臣,有哪一个不是跟随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多年的呢?而成王殿下在这短短三两年间,虽然也招揽了一些人,但大多不过是些落魄的小人物罢了,真正的栋梁之才……”他摇了摇头,似乎对成王殿下的招揽能力并不看好,“恐怕还没有进他的网呢。”\"
窗外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响,李宁忽然不说话了。他望着案头那叠黄册,封皮上的朱砂印泥还没干透,恍惚想起半月前张希安跪在成王府阶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