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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偏远磨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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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窗户同样破损严重,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几盏悬挂在裸露房梁上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睛,勉强照亮下方几十张布满深刻刻痕、摇摇晃晃的木制课桌和同样不稳的长条凳。黑板是用水泥在墙上抹平后刷黑的,早已斑驳不堪,粉笔写上去,字迹模糊不清,粉末簌簌往下掉,留下一道道灰白的痕迹。

语文课上,他强忍着寒意,用尽师范学来的方法,想让《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童趣鲜活起来。他努力模仿着鲁迅笔下那些生动的描写,声音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发颤,甚至有些变调。他试图调动孩子们的想象:“同学们,想象一下,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然而,台下回应他的,大多是呆滞、麻木的眼神。孩子们的小脸冻得通红发紫,嘴唇干裂,手指僵硬地蜷缩在破旧的、露出棉絮的棉衣袖子里,更多的心思似乎在与刺骨的寒冷和腹中的饥饿进行着无声而艰难的对抗。只有前排几个穿着相对整齐些的孩子勉强抬着头,眼神里带着懵懂和一丝对“外面世界”的好奇,那点微弱的光,是课堂唯一的回应。知识的传递,在这里,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被无边的寒冷冻结在半途。

历史课更是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跋涉。讲述“鸦片战争”的屈辱和抗争,那些遥远年代的血与火、民族的苦难与觉醒,在孩子们空洞的眼神和冰冷彻骨的教室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隔世的回响。他试图提问互动,抛出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说虎门销烟是正义的?”回应他的往往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局促不安的躲闪目光,仿佛他的声音只是吹过旷野的寒风。沉重的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

教学之外,繁重的杂务如同大山,几乎将他压垮。他担任初一(1)班的班主任。这意味着每天天不亮就要组织所谓的“早读”——更多时候是督促冻得发抖的孩子们清扫教室地面厚厚的尘土和煤灰,以及轮流照看那个脾气暴躁、随时可能熄灭的煤炉子。课间操要站在空旷冰冷的操场上,迎着刀子般的寒风,扯着嗓子维持混乱的秩序,看着孩子们在寒冷中缩着脖子、动作僵硬地比划。午休时间,他要盯着学生们趴在冰冷坚硬、布满刻痕的课桌上“休息”,听着孩子们肚子里因为饥饿发出的咕噜声此起彼伏。

最繁重、也最令人心力交瘁的,是负责分发全校的营养午餐——那是上面统一拨发的,装在巨大的、肮脏的银色保温桶里送来的、千篇一律的糊状物。有时是寡淡得如同清水的稀米粥,能照见人影;有时是飘着几片发黄菜叶、稀薄的面糊糊,散发着淀粉煮熟后的黏腻气味。

每天中午,下课铃声一响,张二蛋就要像救火队员一样冲到食堂——那不过是一间更破旧、更阴暗的大屋子。和同样满面愁容、疲惫不堪的食堂师傅一起,将沉重滚烫的保温桶抬到分发点。他需要声嘶力竭地维持混乱的秩序,扯着嗓子喊:“排队!不要挤!一个接一个!”,声音在寒风中嘶哑。然后,给每一个递过来的、大小不一、污渍斑斑甚至变形凹陷的搪瓷缸子或铝饭盒里,舀上定量的一份——那勺子每次只能舀起浅浅一层,少得可怜。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那勺子里稀薄的食物,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渴望和失望,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分发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洒出一些,滚烫的糊状物溅到他手上、衣服上,留下黏腻的污渍和灼热的刺痛感。那点微薄的食物,根本无法驱散寒冷,更无法填饱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的肚子,只能带来片刻虚幻的暖意和更深的饥饿。

下午放学后,喧嚣散去,校园重归死寂。张二蛋还要负责打扫自己班级的教室,倾倒煤炉里冰冷的灰烬,检查破损的门窗是否关严(尽管很多根本关不严实)。等这一切做完,拖着灌了铅般、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回到那间冰冷的宿舍,天早已黑透,寒意更深。身体像被掏空,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第一个月,在身体的极度透支、精神的巨大落差和环境的严酷碾压中,艰难地熬过去了。日历翻到了该发放实习补贴的日子。张二蛋心里那盏几乎熄灭的灯,勉强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那点钱对于城里的学生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他,是下个月赖以果腹的指望,是给贫寒家里减轻一点负担的可能,是这片冰冷绝望中唯一看得见的、物质的慰藉。

他找到李校长时,校长正在他那间同样阴冷的办公室里对着几张报表发愁,眉头拧成一个化不开的疙瘩,手指间夹着的劣质香烟烟雾缭绕。听到张二蛋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极快、却异常清晰的尴尬和深深的无奈,眼神躲闪。

“小张老师啊…这个…唉!”李校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像要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出来。他站起身,烦躁地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毫无生气的天空,背对着张二蛋。“上面…上面的拨款,还没到账啊。”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你也知道,咱们这穷地方,山高皇帝远,啥事都慢,流程复杂着呢…卡在哪一关,谁也不知道。”他转过身,看着张二蛋年轻而带着期盼、此刻却迅速黯淡下去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一种深沉的疲惫,“再等等,再等等!钱一到,我李某人拍胸脯保证,第一时间给你!一分不少!放心!跑不了你的!”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空洞。

“那…校长,”张二蛋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一点点沉向冰冷的谷底,“大概…还要等多久?”他鼓起最后的勇气追问,指尖在破旧的裤缝上无意识地抠着。

“快了!快了!”李校长含糊其辞地连连摆手,眼神飘忽,始终不敢与张二蛋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对视,“上面有流程,急不得。安心工作!啊?”他再次走上前,带着安抚和一种不容再问的意味,重重地拍了拍张二蛋的肩膀,那力道让张二蛋微微晃了一下,“好好干!孩子们需要你!离不开你!这才是顶顶重要的!”

“快了”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沉重的铅球,狠狠砸在张二蛋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他看着校长躲闪的眼神、紧锁的眉头和那强装出来的笃定,所有追问的话都像被冻硬的冰块,死死堵在了喉咙口。他默默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沾满粉笔灰、泥点和洗不掉的污渍的旧球鞋上,鞋尖已经开胶,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内衬。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蔓延上来,冻结了四肢百骸。最终,他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知道了,校长。”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随即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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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冰冷刺骨的风,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瞬间穿透他单薄的夹克,狠狠扎在皮肤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几张皱巴巴、带着体温的零钱,最大面值是一张十块,几张一块和几毛,加起来不到二十块。钱包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他不用查也知道,余额早已逼近个位数。食堂最便宜的、掺了麸皮的黑面馒头,五毛钱一个,咸菜免费,可以无限续加。这就是他接下来不知多久、望不到头的全部指望。胃里空空荡荡,因为寒冷和饥饿,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般的绞痛。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挪回那间冰冷阴暗的宿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霉味和寒意再次将他包围。他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硬板床边,没有点灯(也舍不得点那点煤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摸索着躺下。冰冷的硬板透过薄薄的褥子,瞬间吸走了身体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他蜷缩起身体,将所有的衣物——那件旧夹克,甚至白天穿的毛衣——都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连同那床薄而发硬的旧棉被,将自己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然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依旧一丝丝地、顽强地侵入骨髓。他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打颤。胃里因为饥饿,如同火烧火燎,痉挛一阵紧过一阵,带来尖锐的钝痛。窗外,风声更大了,如同鬼哭狼嚎,猛烈地拍打着糊着破报纸和塑料布的窗户,发出哗啦哗啦的、令人心慌的巨响,仿佛随时会破窗而入。

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头顶那片模糊不清、被霉斑覆盖的天花板轮廓。寒意和饥饿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身体和灵魂,疯狂地啃噬着意志。校长那句“快了”像冰冷的嘲讽,在耳边反复回响。前途茫茫,像这无边的黑夜,看不到一丝光亮。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着眼皮,但刺骨的寒冷和胃部的绞痛却让他无法入睡。意识在困倦与清醒的边缘痛苦地挣扎、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的寒冷和疲惫中,他的意识终于模糊起来。就在即将坠入混沌之际,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枕边那本硬壳笔记本粗糙的封面。指尖下,是扉页上那四个早已干透、深深凹陷进纸页的钢笔字——“唯有坚持!”。

那坚硬的触感,像黑暗中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麻木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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