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凯旋宴罢演武场 小将争锋展锋芒(1 / 1)
长安的朱雀大街上,凯旋的鼓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当响,那声音裹着落日熔金般的余晖,一路从明德门滚到承天门下。侯君集率领的西征大军踏碎暮色入城,甲胄上的征尘还沾着高昌的砂砾,染血的“大唐”帅旗在风里舒展,每一道褶皱都藏着千里征战的风霜。沿街百姓早已跪满长街,青石板上的头颅如浪涛起伏,欢呼声浪撞在朱红宫墙上,竟似要掀翻城门楼的飞檐斗拱。
承天门上,贞观天子李世民一身玄色龙袍,腰间玉带束着天下权柄,长孙皇后立在他身侧,凤冠霞帔衬得眉眼温婉。他望着那面猎猎作响的帅旗,声音透过金阶下的传声鼓,传遍整条朱雀大街:“陈国公平定高昌,打通丝路商道,拓土千里,功在社稷!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食邑增千户,其子承袭爵位!”
侯君集翻身下马时,铁甲与青石板碰撞出厚重的声响,震得周围跪迎的将士齐齐抬头。他单膝跪地,左手按在胸前甲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臣侯君集,幸不辱命,为陛下、为大唐带回这万里疆土!”夕阳落在他鬓角的霜发上,竟让那抹征战的疲惫,也染了几分荣光。
庆功宴设在太极殿,殿内烛火如星,照亮了满殿的金玉器皿。李世民坐在龙椅上,频频举杯,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晃出细碎的光。武将们敞开衣襟,豪言壮语混着酒气蒸腾——有的说在高昌城下斩了多少敌将,有的说追击叛军时追出了百里,乐师的琵琶声与箜篌声缠绕着这些话语,直闹到月上中天,殿外的宫漏都敲了三更。
宴席散时,宫人们提着宫灯送百官出宫,长安城里的灯笼连成了星河,唯有苏定方的府邸反倒是热闹起来。府里的演武场占了半座宅院,此刻数十支火把插在四周,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青石地面被白日里操练的马蹄踏得发烫,连空气里都飘着汗味与铁器的冷香。一群半大的小将围着场中,喝彩声此起彼伏,其中最惹眼的,便是苏定方的儿女与几个老弟兄的子嗣。
“大师兄,别光看着啊,该你露一手了!”罗明握着手中的长枪,枪缨上的红绸在风里跳得像团火焰。他是罗士信的幼子,字永昭,刚满十六岁,性子比当年的罗士信还要跳脱,一杆长枪使得有模有样,已得了苏定方三成真传。说话时,他还故意抖了个枪花,枪尖划破空气,带起一阵轻响。
裴行俭站在人群外,闻言含笑点头。他是裴仁基的次子,字守约,身着一身素色劲装,腰间悬着柄乌木剑鞘的佩剑,虽只二十出头,眉宇间却透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守约哥可得拿出真本事,别让我们看轻了!”廊下传来清脆的女声,苏锦棠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才十二岁的姑娘,眉眼像极了母亲高惠英,眼角眉梢带着几分不输男儿的巾帼气,手里还把玩着一柄小巧的短刀。
裴行俭没多话,只是解下腰间的箭囊,指尖捻出三支雕翎箭。远处的靶心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箭靶上已插了不少箭矢,大多偏了红心。他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臂膀上的肌肉绷紧,将那张桑木弓拉得如满月般。“嗖嗖嗖”三声脆响几乎连成一线,三支箭先后射出,箭尾的羽毛在空中划过三道残影,最后齐齐钉在靶心,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好!”周围的小将们齐声叫好,罗明更是拍着巴掌跳起来,“守约哥这箭法,怕是能赶上当年的薛仁贵了!”
“这算什么!”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笑,秦山从后面挤出来,拍着胸脯站到裴行俭面前。他是秦琼的次子,字怀玉,也是少国公里年纪第二大的,刚满二十,手中一对金装锏泛着冷光,此刻舞得虎虎生风,锏身碰撞出“当当”的声响:“箭法再厉害,也得近身才算真本事!有种来比锏法!”
“比就比!”苏庆武当即应声,从兵器架上抄起一对八棱锤。他是苏定方的次子,刚满十五,个子已快赶上成年人,手臂上满是结实的肌肉,那对八棱锤足有三十斤重,他抡起来却像风车般旋转,锤风扫得周围的人连连后退。两人站定在演武场中央,秦山的金装锏直劈而下,苏庆武的八棱锤横挡上去,“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得周围的人都捂了捂耳朵。
高惠英站在廊下,看着场中的两个少年,嘴角噙着笑。她今日换了身常服,青色的襦裙衬得她气色极好,只是眼角的细纹藏着岁月的痕迹。想当年她随苏定方灭东突厥时,这些孩子还在襁褓里,苏庆武那时才刚会走路,如今竟已能这般与秦山较量,连招式里都带着几分当年秦琼的沉稳与苏定方的勇猛。
“二哥小心!秦大哥的锏法里藏着虚招!”苏庆周在一旁高声提醒。他是苏定方的三子,性子比二哥沉稳些,正与秦用切磋剑法。秦用是秦琼的长子,字怀道,剑法学得其父的沉稳,每一剑都劈得扎实,而苏庆周的剑法却灵动许多,两人的剑光交织如网,时而直刺,时而格挡,剑刃碰撞的声响与场中锤锏相击的声音混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别光顾着看他们,咱们也来比划比划!”程咬金的小儿子程处默突然嚷嚷起来,他才十四岁,性子最是莽撞,提着一柄开山斧就冲向王守安。那斧头比他的人还高半头,却被他扛在肩上,跑得飞快。“王大哥,咱们不比招式,就比力气!”
王守安是王君可的儿子,性子憨厚,闻言笑着点头,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条镔铁棍。两人站定后,程处默的开山斧劈向镔铁棍,王守安双手握棍,硬生生接了下来。“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的小将都捂了耳朵,连廊下的苏锦棠都皱了皱眉,程处默却咧嘴笑:“王大哥力气真大,再来!”
演武场的另一侧,张公瑾的儿子张毅与牛进达的儿子牛健,正骑着马比试骑射。两匹骏马都是军中挑选的好马,在场中飞驰时,马蹄踏得青石地面“哒哒”作响。张毅俯身从马背上的箭囊里摘箭,回身拉弓,一箭射向悬挂在木杆上的铜铃,“叮”的一声脆响,铜铃被箭射中,晃个不停。牛健也不甘示弱,左手控缰,右手射箭,同样射中了铜铃,铃声此起彼伏,引得廊下的苏锦云忍不住拍手。
苏锦云身着一身浅紫色罗裙,站在李治身边,眉眼温柔。她已被天子赐婚于晋王李治,不久后便是晋王妃,此刻看着弟弟妹妹们嬉闹,眼中满是笑意。“守约师兄的箭法,比去年又精进了不少。”她轻声对李治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
李治穿着一身锦色常服,闻言点头笑道:“苏将军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差。方才父皇还在宴上说,待这些小将再长几岁,便派他们去边关历练,说不定将来又是一群苏定方、秦叔宝那样的名将,为大唐守着这万里江山。”他望着场中打闹的少年们,眼中满是期许——这些人,将来都会是他的肱骨之臣。
正说着,廊下传来脚步声,苏定方与高惠英并肩走来。苏定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捋着颌下的胡须,看着场中翻腾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当年随我征战东突厥、薛延陀的老弟兄,如今儿女都这么大了。想当年灭东突厥那年,惠英你还挺着身孕,在军帐里帮我整理军报,锦云那时才刚会爬,抱着我的靴子不肯撒手。”
高惠英嗔了他一眼,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尘:“亏你还好意思提,当年我怀着庆武,你还让我跟着军队走了三千里。如今看着他们这样,倒比咱们当年省心些——至少不用真刀真枪地拼命,不用看着身边的弟兄倒下。”
话虽如此,她望着裴行俭沉稳的箭法、苏庆武勇猛的锤法,眼中还是泛起了泪光。这些孩子的招式里,藏着父辈的影子——裴行俭的沉稳像裴仁基,秦山的锏法像秦琼,苏庆武的勇猛像苏定方,他们是在父辈的荣光里长大的,却也继承了那份守护大唐的血性,这便是大唐未来的锋芒。
火把渐渐燃尽,只剩下几支还在苟延残喘,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演武场的栅栏,洒在青石地面上。小将们终于累得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衣衫都湿透了,却还在争论着谁的枪法更胜一筹,谁的力气更大。苏定方站在演武场中央,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都别闹了!回去歇息,明日卯时,接着练!”
“是!”众人轰然应诺,互相搀扶着往内院走,有的还在低声争论,有的则累得说不出话,只喘着粗气。苏锦棠跑在最后,突然回头,朝着廊下的苏定方与高惠英喊道:“爹,娘!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娘一样,上战场打仗,为大唐杀敌人!”
高惠英站在廊下,笑着挥手,晨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柔得像水:“好啊,娘等着看我们锦棠当女将军,带着大军出征!”
苏锦棠得到回应,开心地蹦跳着追上去,马尾辫在身后甩动。晨曦渐渐变亮,穿过演武场的栅栏,照在散落的兵器上——长枪、锏、锤、剑,还有那些插在靶心上的雕翎箭,都映出一片耀眼的光。这些在父辈荣光里长大的小将,此刻还不知道,未来的他们,将沿着丝绸之路,穿过沙漠与雪山,将大唐的旗帜,插向更远的西域,插向那片父辈们未曾踏足的天地,续写属于大唐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