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珀蝉鸣:三星堆古玉人记事(上卷)(2 / 2)
阿竹蹲在案边,看着琥珀里的蝉:“师父,为什么大祭司要在这上面刻蝉纹呀?咱们案上不是已经有玉蝉了吗?”柏父放下玉刀,拿起一块刚刻好的玉蝉,递到阿竹面前:“你看这玉蝉,是死的,刻在玉上,是‘形’;而这琥珀里的蝉,是活的,是‘魂’。古蜀的神,要形魂相依。”他指着琥珀的心形轮廓,“你再看这形状,像不像祭台上的‘心璋’?大祭司说,这是‘神之心’,刻上蝉纹,就能让蝉神住进去,帮咱们跟天地传话。”
那天夜里,玉坊的灯亮到了三更。柏父把琥珀放在铺着绢帕的木盘里,借着松脂灯的光,一遍遍地描摹蝉纹的样子——他要把玉蝉的纹路改得更柔,更贴合琥珀的蜜色,像蝉从琥珀里爬出来,又轻轻印在上面。松脂灯的光漫在琥珀上,内里的蝉仿佛被唤醒了,翅尖在光里微微泛着亮,像在跟柏父的刻刀打招呼。
第三回犀刀琢纹:裂处生翅补天工
开工那日,玉坊里飘着淡淡的兰草香——是巫咸大祭司让人送来的兰草束,说“兰能通神,让刻刀顺着神的意思走”。柏父穿上了只有祭玉时才穿的葛布长衫,袖口用玉扣系着,免得布丝勾到琥珀。阿竹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犀牛角刻刀,刀把上缠着细麻绳,是柏父特意让他缠的,说“这样捏着稳,不会滑”。
柏父先在琥珀的一面用朱砂点了两点,是蝉的眼睛。他捏着犀刀的手纹丝不动,只有指节在光下泛着薄红,像老树干里藏着的活脉。刀尖碰到琥珀的那一刻,阿竹听见了极轻的“嗡”声,像蝉翼擦过树叶。“刻蝉纹,最要紧的是翅脉。”柏父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松脂灯的噼啪声盖住,“玉上的翅脉能刻得深,可琥珀脆,得刻得浅,像风在上面吹过的痕。”
刻到蝉的左翅时,柏父忽然停了手。阿竹凑过去看,只见琥珀的翅根处,有一道极细的裂纹,像一根断了的蚕丝。阿竹的脸一下子白了:“师父,是不是刻坏了?”柏父没说话,把琥珀举到灯前,裂纹在光下泛着淡银,像蝉翅上的银丝。他盯着裂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不是坏了,是神在帮咱们。”
他换了一把更细的犀刀,顺着裂纹的方向,慢慢刻出一道翅脉。那裂纹正好成了翅脉的主干,再从主干上刻出细枝,像蝉翅本来就该有这道纹。刻完时,阿竹再看,那道裂纹竟不见了,只看见蝉翅上的脉纹纵横交错,顺着琥珀的肌理蔓延,像活蝉的翅一样,带着自然的弯度。“师父,您怎么知道这么刻?”阿竹忍不住问。柏父放下刀,摸了摸琥珀:“玉有玉的性,琥珀有琥珀的性。咱们刻的不是纹,是顺着它的性子,帮它把心里的蝉引出来。”
那天傍晚,巫咸大祭司来玉坊查看。柏父把琥珀递过去,大祭司捧着琥珀,对着夕阳的光看——蝉纹在蜜色的琥珀里,像被夕阳染了色,翅脉上的裂纹处泛着金,像蝉翅沾了晚霞。“好。”大祭司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蝉,是活的。它会在祭那天,替咱们跟太阳神说话。”
第四回祭前验魄:金面柏影映神坠
离祭祀还有三日,三星堆的祭台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青铜神树被搬到了祭台中央,枝干上的鸟形饰件被擦得发亮,黄金面具摆在神树左侧,阳光照在面具上,把祭台的石板都染成了金色。而那枚琥珀坠,还在玉坊里,等着最后的“验魂”。
验魂的日子选在清晨,巫咸大祭司带着三位巫祝,走进玉坊。柏父早已把琥珀坠放在一个玉盘里,盘底铺着晒干的桂花——是阿竹从聚落外的桂树上摘的,说“桂花香能引神,让神魄更清醒”。大祭司走到案前,先对着琥珀拜了三拜,然后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柏父小心地把琥珀坠放在他的掌心。
大祭司捧着琥珀,走到玉坊的窗前。晨光照在琥珀上,内里的蝉仿佛被唤醒了,翅尖在光里微微颤动,蝉纹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一只活蝉停在纸上。“蝉纹要对称,是‘天地相和’。”大祭司的手指轻轻拂过琥珀的两面,“穿孔要圆,是‘通神的路’。”他拿起一根细玉针,从琥珀中央的穿孔穿过,玉针在光下泛着白,与琥珀的蜜色相映,像一根连接天地的线。
“再试试‘声’。”旁边的巫祝低声说。大祭司点点头,把琥珀坠挂在青铜钩上,用手指轻轻一弹。琥珀发出极轻的嗡鸣,像蝉在清晨的柳树上叫,声音裹着蜜色的暖,漫过玉坊的案几,落在柏父的葛布长衫上。“是‘神音’。”大祭司的眼睛亮了,“这枚坠子,能通神。”
验完魂,巫祝们用一块红绸把琥珀坠包起来,放进一个青铜匣里。匣上刻着蝉纹,是柏父前几日特意刻的,与琥珀坠上的纹正好相配。柏父看着青铜匣被巫祝们捧着,走出玉坊,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刻了一辈子玉,刻过玉璋、玉璧、玉琮,可只有这枚琥珀坠,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刻”,而是在“陪神说话”。
阿竹站在柏父身边,看着青铜匣的影子消失在祭台的方向,小声说:“师父,祭祀那天,咱们能去看吗?我想看看这枚琥珀坠,挂在神树上是什么样子。”柏父摸了摸阿竹的头,望着祭台的方向,晨雾正慢慢散开,青铜神树的枝桠在光里泛着青,像在等着那枚蜜色的琥珀,来完成一场跨越三千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