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别故园(2 / 2)
李逸尘往箭囊里塞箭,动作又快又急,箭杆碰撞的“砰砰”声里,他忽然抓住林羽的手腕,掌心烫得像火:“我走后,帮我照看绿衫。她性子急,别让她跟着掺和。”又看向林婉儿,喉结滚了滚,“染坊的方子收好了,别再外传。”
林婉儿蹲下去捡地上的“春分布”,指尖抚过布上的燕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给你缝了个箭囊套,用‘春分布’做的,淡粉色,你穿的粗布褂子配着……好看。”她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套,上面绣着只展翅的鹰,针脚密得像怕散,“路上小心,风大,箭容易偏。”
李逸尘接过布套,往箭囊上一套,淡粉的布裹着黑铁的箭,竟有种说不出的妥帖。他忽然抱了抱拳,转身就走,红绸箭囊在风里甩,像道流血的痕。捕头和青禾跟在后面,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桃坞口。
风更急了,吹得“春分布”上的燕影在地上乱撞,像找不着家。林羽望着李逸尘消失的方向,手里的桃花瓣被捏成了泥——他看见李逸尘转身时,把那半张染血的方子塞进了怀里,指缝间漏出个“苗”字。
林婉儿把掉在地上的布捡起来,往竹架上晾,布上的燕被风吹得贴在一起,像在告别。“苏先生,”她的声音有点抖,“那铁胆水……阿依的阿爸会不会知道?”
阿依抱着芦笙,银饰响得慌:“我阿爸说过,以前有汉商去苗寨收布,用铁胆水害人,被族里的人打断了腿。难道……难道是那些人又回来了?”
苏长风望着望海镇的方向,拐杖在地上划出道深痕:“逸尘这趟,怕是不只是找凶手。春分阴阳相半,本就易生乱。”他捡起片桃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这甜里,藏着腥啊。”
午后的风没歇,太阳躲在云后,把桃坞照得昏昏沉沉。林羽在木工房里打磨箭头,不是用来射箭的,是给李逸尘做的护身符,桃木心,外面裹着铜片,刻着玄清道长留下的平安符。林婉儿坐在旁边缝布,不是染坊的活,是给李逸尘补磨破的箭囊带,线用的是双股,缝得又密又牢。
“你说,”林婉儿的针在布上顿了顿,“那布庄老板手里的方子,会不会是假的?有人故意仿你的字。”
林羽往护身符上刻最后一刀,木屑纷飞:“逸尘的表哥是老捕头,能认出真假。怕就怕……那方子是真的,却被人添了东西。”他想起李逸尘指缝里的“苗”字,心里的慌像潮水涨,“你说,木叔的商队最近去过望海镇吗?”
“前天刚走的。”林婉儿的声音低下去,“带了批‘春分布’,说是苗寨的婶娘们要的。”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油灯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被什么东西扯着,歪歪扭扭。远处的望海镇方向,隐约传来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又像是什么东西碎了。林羽攥紧手里的桃木护身符,指节泛白——他忽然明白,李逸尘这趟出山,射的不是凶手,是藏在染布方子背后的那张网,网里有血,有阴谋,还有他们躲不过的风雨。
傍晚的霞光被云遮着,只漏出点暗红,像泼在天上的血。张婶端来的晚饭没人动,桃花粥凉了,青团硬了,连最馋嘴的小安都只是扒着碗边发呆。廊下的“春分布”还在风里晃,成双的燕影在地上拖得老长,像道长长的疤。
林羽把桃木护身符放进布囊,囊是林婉儿用“春分布”缝的,上面绣着片完整的桃花。他望着望海镇的方向,风里好像传来了马蹄声,又好像没有。他知道,从李逸尘背着弓箭走出桃坞的那一刻起,这个春天就不再只有桃花和染布,还有刀光,有疑云,有他们必须面对的坎。
夜色漫上来时,风还在吼,把桃坞的灯笼吹得东倒西歪,光在地上晃,像满地的碎玻璃。林婉儿把晾着的“春分布”都收了进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李逸尘常坐的竹凳上,像在等他回来。远处的望海镇没有再传来声响,静得像座空坟。
林羽站在院门口,手里捏着那片被捏碎的桃花瓣,泥从指缝漏出来,像在数着时辰。他忽然想起玄清道长说过的“春分有雨病人稀”,可今夜没有雨,只有风,风里藏着的,是比雨更冷的东西。
桃坞的桃花还在落,铺在地上,像条通往远方的路,粉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