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冰河氏族(2 / 2)
屋顶上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目光,缓缓转头看向下方。
她那双明亮的紫灰色眼眸微微眯起,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南方女人..."她用北境语言低声呢喃,目光扫过红绡几人。
当视线落在雀翎身上时,她似乎有些困惑,自言自语道:"雨女..."
雀翎浑身紧绷,用古老的北境语言厉声道:"你们不该来这里。"
女子闻言,忽然笑了。
她不再使用北境语言,而是操着浓重北境口音的南方话回应:
"你都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你们究竟是如何在北境存活下来的?"雀翎的指尖微微收紧,水刃泛起寒光,"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现?北境此时是否还有其他部族的人?"
屋顶上的女子轻蔑一笑:"我们冰河氏族自有风雪之神护佑。你们一个小小的俱卢族都能存活下来,我们难道还会灭亡?"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雀翎厉声道,"否则,很可能会再次引发南北战争。北方是我俱卢族人的部落,你们可以去那里找他们一起生存。"她顿了顿,"你们的大祭司呢?让她来和我说话。"
女子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小雨女,也配与我们的大祭司交谈?"
雀翎的灰眸骤然一沉:"你们为何要将北境风雪引到这里?不怕被灭族么?"
"南北两境,自古以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女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如今北境被极北之地影响,危机四伏,难以生存,我们自然要南下。"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如今这些南方人竟然自己开门欢迎我们,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我们当然要借助风雪之神的力量,占领南方的土地和城池!"
她突然指向红绡几人,声音陡然尖锐:"反倒是你,身为北境雨女,竟然与这群南方人为伍!我真为你感到丢脸!也为你的族人感到羞耻!"
雀翎的胸口剧烈起伏:"若是南北不联合起来,等永夜降临时,我们谁也活不了!你们如今的行为,才是不顾族人安危!"
她强压怒火:"我劝你们赶紧撤回北方,想办法与白虎城签订合约,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闭嘴!"女子勃然大怒,"真是一群叛徒!"
她猛地一挥衣袖,风雪骤然加剧:"回去告诉你们的大祭司,集结族人,南下进攻,与南方人决一死战!等占领了他们的城池,再一起对抗极北诅咒——"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
"这才是我们北境人该做的事!"
雀翎闻言忽然轻蔑一笑,灰白色的瞳孔在风雪中泛起微光:"你就是冰河氏族的雪姑一脉吧?我听大祭司说过,冰河氏族的雪姑和我们雨女是北境最古老的两大传承。"她话锋一转,"但如今,我们俱卢族还有七十二雨女,你们冰河氏族还剩下几位雪姑?"
屋顶上的女子身形明显一僵。
"我们俱卢族与般度族联合南下,都攻不破南方的城池,就凭你们?"雀翎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可知道,此时白虎城内有多少神力者?你们这么做,只是不自量力!"她指向北方,"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南方,而是北方!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女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你太小看我们族人的力量了!"她张开双臂,风雪在她周身盘旋,"此时,我的族人已经分散在这座城池各处。有风雪之神的庇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她俯下身,紫灰色的眼眸紧盯着雀翎:"你我都是北境女子,何须在这里争执?叫上你的姐妹们,让我们两脉古老传承的后人联手,一起踏平这南方!在这里繁衍生息,或许不久之后,预言之子就会现世,到时候便能带领我们北境一起对抗永夜!"
说到此处,女子突然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这一代的雪姑之中,并未出现弥沙。如若不然,阿尔盖布或许早就现世。"
雀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来,你们冰河氏族也信奉阿尔盖布的预言。"
"当然!"女子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比北境任何一支部族都坚信预言。"
雀翎忽然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
"你笑什么?"女子厉声质问,"难道你作为雨女,反倒不相信预言?"
"我信,我当然信。"雀翎收敛笑意,灰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比你们谁都相信。"
"那你笑什么?"
雀翎抬眸直视女子,一字一顿道:"因为预言之子早已出现。正是他带领我们的族人与南方和解,也是他带领我们数次抵抗极北诅咒。至于弥沙..."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弥沙当然不会出现在你们之中。因为这一代的弥沙,是一位雨女。"
"什么?!"女子如遭雷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紫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你...你说的是真的?"
雀翎冷哼一声:"怎么,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她向前一步,风雪在她脚下退散,"你以为是谁把北境联合起来的?又是谁让那些巨人族都甘愿停战的?"
那女子呆立在屋顶上,久久不能言语。
风雪在她周身盘旋,却掩不住她眼中的震惊与动摇。
静姝看着屋顶上呆若木鸡的女子,悄悄拽了拽雀翎的衣袖:"雀翎姐姐,她是不是被吓傻了?"
雀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你看着吧,待会儿还有她更吃惊的时候呢。"
红绡闻言似有所悟,目光在雀翎和那女子之间流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不禁莞尔。
峨眉早已对这场对话失去兴趣,正蹲在王焕身旁,用发梢轻轻拨弄着地上的积雪,像是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东西。
雀翎见那女子仍处于震惊之中,知道此时不能操之过急,时机需要把握分寸。
她放缓语气,故作轻松道:"你愣什么呢?不如先下来,我们进屋慢慢聊?"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屋里刚好有饭,看你这样子,估计在北境饿得不轻吧?"
"饭"这个字眼果然触动了女子。
她紫灰色的眼眸微微闪动,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但她很快又板起脸来,强装镇定:"阿尔盖布,他在哪里?"
雀翎故作黯然,灰眸低垂:"唉,他啊..."她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或许已经被你们杀了..."
"什么?!"
女子身形一晃,直接从屋顶跃下,轻盈地落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花。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雀翎叹息着指向血迹:"方才他就在此处。可你们一来,他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些..."
她故意欲言又止。
女子的脸色瞬间煞白:"你...你说的是真的?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在北方吗?"
"他的家就在南方。"雀翎直视对方,"他当然在这里。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又在这里?"
女子先是一怔,随即冷笑,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果然在骗我!预言之子是北境人,北境才是他的家,又怎么可能家住南方?"
"怎么不可能?"雀翎不紧不慢地说,"他既是北境人,又是南方人——"
"你胡说!"女子激动地打断,"预言之子是北境最勇猛的男子,不可能与南方人同流合污!"
这句话一出口,雀翎、静姝和红绡都愣了一下,随即皆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们知道,那所谓的预言之子其实就是李当归,但是...勇猛?
静姝笑的最开心,她脑海中都是李当归天天挨宁芙骂的样子。
那女子脸色骤变,指着雀翎怒道:"你竟敢取笑预言之子!"
雀翎神色一敛,正色道:"我没空与你纠缠。他若真被你们的族人所伤,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他。"
"等一等!"女子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去路,紫灰色的眼眸闪烁不定,"你方才说...这一代的弥沙已经出现,还是位...雨女...此话当真?"
"当然。"雀翎直视她的眼睛。
静姝突然探出头,俏皮地补充:"是位特别漂亮的雨女哦~"
女子闻言身形微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她...那位弥沙现在也和阿尔盖布在一起吗?她是谁?真的如预言所说那般美丽?他们是否已经——"
"我就是弥沙。"雀翎干脆利落地打断。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女子瞪大眼睛。
她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雀翎。
虽然眼前的雨女确实姿容出众,但与她想象中的弥沙相去甚远。
"你?"女子沉默片刻后突然冷笑,"随便一个雨女都敢自称弥沙?我还想当弥沙呢!"她轻蔑地撇嘴,"就你也配得上预言之子?"
红绡眉头微蹙,上前一步直视女子:"听你这意思,莫非你也觊觎你们的预言之子?"
女子这才注意到这位身穿干净大衣的红衣女子,发现她的姿色竟然也很不错,只不过,浑身带着一股南方女子的软弱气质。
她不屑地嗤笑:"北境哪个女子不想嫁给预言之子?但预言之子一生只会与弥沙相爱——"她转向雀翎,一字一顿道,"所以,你说你是弥沙?别痴心妄想了!"
雀翎不慌不忙,抬手解开衣领。
白皙的锁骨处,一枚形如三瓣雪花的印记在风雪中清晰可见。
"弥沙之印?!"女子失声惊呼,竟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扯开雀翎的衣领看个仔细。
雀翎一把按住她的手:"我与阿尔盖布早已相遇,预言早已应验。"
她逼近一步,灰眸如刃:"你最好立刻去找你们的大祭司,免得阿尔盖布对你们降下责罚。"
风雪呼啸而过,女子僵在原地,紫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震惊、不甘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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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长街,一层薄薄的积雪覆盖了青石板路。
玲珑坊门前,宁芙背着李当归站定。
坊门紧闭,檐下冰凌垂挂,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到了。"宁芙轻声道,声音比风雪更冷,"看来红绡还未回来,她们此时应当还在城主府。"
身后没有回应。
"李当归?"
宁芙侧过头——背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闭上双眼,面容苍白如纸,连唇色都褪尽了。
"李当归!"
宁芙心头猛地一颤,迅速将人放下。
她跪在雪地里,将少年揽入怀中。
他的身体冰凉。
"醒醒!"她拍打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刺骨的冷。
没有反应。
宁芙的手悬在半空,忽然不敢落下。
她缓缓探向他的鼻息——
指尖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李当归......"
宁芙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方才他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嫌她吃醋,嫌路远......
是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的?
——是她说"少说几句"的时候。
宁芙猛地攥紧他的衣襟。
腹部的伤口血已凝冰,胸前的布条被冻硬,像一块铁片硌在她掌心。
她摇晃他,力道越来越大,积雪被蹭开,露出
"你醒醒......"
宁芙的眼泪砸在少年脸上,立刻结成了霜。
她把他搂得更紧,额头抵住他冰冷的眉心,仿佛这样就能把体温渡过去。
可怀里的身躯越来越沉,心跳声始终没有回来。
风雪呜咽,长街空荡。
宁芙抱紧李当归,在玲珑坊的台阶上蜷成一团。
她张了张嘴,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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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漫卷,白虎城外。
山巅之上,一座白玉庭院外,白泽静立雪中。
满头银发与飞雪交融,几乎辨不清界限。
他望着远处被风雪吞没的白虎城,神情落寞。
身后,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踏雪而来。
身披雪白锦衾斗篷的清冷女子手捧长袍,步履无声地停在他身侧。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间微蹙:"白虎城为何突降大雪?"
白泽沉默,仿佛未闻。
女子指尖轻拂,抖开那件雪白长袍,为他披上。
衣袂垂落时,她低声道:"今日不算一卦么?"
风声呜咽,无人应答。
女子叹息:"你早已知晓缘由了,对么?"她轻轻拉住他的袖角,"雪大了,跟我回屋吧。"
白泽依旧不动,眸中映着远处苍茫的城池,却似穿透了风雪,望向更遥远的虚无。
"白泽,"女子声音渐急,"你在想什么?"
她指尖收紧:"这几日你总与我说卦象,论天道,今日却为何一言不发?"
清冷女子放柔了声音:"我陪你下山吧,正好,我也许久未见那位小姑娘了。"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卷雪而过,掀动二人的衣袍。
女子忽然怔住——她从未见过白泽如此神情。
那双洞悉天机的眼睛,此刻竟如覆霜的枯井,深不见底,却又空无一物。
凝望着白泽晦暗的侧颜,白九心头蓦地一紧。
从今早开始,白泽便坐在院中石桌前,竹简铺展,不断的推算着什么。
直到白虎城风雪骤起的那一刻,他骤然停手。
而后独行至此,再无言语。
山风凛冽,雪落无声。
白九见白泽依旧沉默,便不再追问,只是静立一旁,与他一同望向远方苍茫。
雪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又悄然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
白泽忽然轻叹一声,声音平静:
"那个少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