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将军府（2 / 2）
只是，她其实更喜欢和少年一起并肩漫步而行，虽然路程的确遥远耗时，但她反而觉得那样更好，因为那样，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会变得很长。
二人骑上快马，一路穿行过熙攘的街道，约莫只花了半个时辰左右，便抵达了东城。
东城的长街依旧宽阔整洁，青石板路面光可鉴人，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皆是高门大院、朱门绣户，许多府邸门前立着威严的石狮，门楣高耸，庭院深深，其气派与规模甚至完全不输于城主府，李当归每次来到东城，都不禁会为之感到赞叹，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果然非同一般。
今日的宁芙换上了一袭利落的白衣劲装，勾勒出她挺拔矫健的身姿，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英姿飒爽，清冷如月。
李当归则是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袍，策马跟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二人并辔，开始在东城的长街上缓缓而行。
李当归见宁芙主动放慢了速度，不再急于赶路，心中便猜到，大概是快要到她家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攥着缰绳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因为这次登门，极有可能会见到她那位曾是白虎城大将军的父亲。
之前参加演武大会时，他与那位气质威严的男人就曾见过一次，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很有压迫感，同时他也暗叹不愧是宁芙的父亲。
但他要见的，毕竟是他喜欢的姑娘的父亲，所以很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之前那一次见面，他自认表现的并不算好，而这一次，他一定要做的更好一些，就像大姐说的，不能给宁芙丢了面子。
宁芙敏锐地察觉到身旁少年的紧张情绪，她一拉缰绳，让马匹的速度再次放缓，随即微微侧过头，开口询问道：“你怎么了？”
李当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实承认道：“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
宁芙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紧张模样，嘴角微微扬起，心中已是了然，但还是故意挑眉，追问道：“哦？为何紧张？”
策马缓行的少年听到这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你何必明知故问？我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去你家登门，而且十有八九会见到你的长辈，若是……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到时候他们不喜欢我，不让我娶你，那我岂不是要伤心难过一辈子？”
宁芙一听这话，尤其是“娶你”两个字，心里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少年，语气带上了一丝嗔怪：“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要嫁给你了？”
李当归看着她那故作镇定的模样，微微一笑，语气笃定而温柔：“将军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女将军被他这直白又自信的话惹得脸色更红，她猛地转回头，直接给了少年一记眼刀，训斥道：“你现在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李当归却丝毫不惧，反而笑着看向她：“那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宁芙却是没有回答，轻哼一声，再次看向前方。
少年笑的更加灿烂，轻轻一抖缰绳，让身下的马儿微微上前几步，与宁芙的马儿靠得极近，两人的膝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
这个过于亲密的距离让马背上的女将军浑身一僵，脸色已经红得不像话，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少年传来的温度和气息，但她只是身体微僵，却没有立刻躲开，仿佛默许了这种靠近。
好在，二人此刻所处的这条长街颇为僻静，并未有什么行人，否则，以宁芙在东城几乎无人不知的显赫身份，与一个年轻男子如此并辔缓行、姿态亲密，定然会惹得旁人驻足侧目、议论纷纷，这是她不想看到的情景。
两人又静静地走了一小段路，宁芙忽然再次转向少年，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其实不必如此紧张。”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次我回来，主要只是告知我父亲一声我要随方舟前往南海的事情。当然，他想必早已知晓此事，但作为女儿，远行前回家禀明，是应尽的礼数，而且……”
李当归正仔细听着，听到宁芙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由得追问道：“而且什么？”
宁芙眼闪过一丝伤感。
方才少年无意中提到“他们”二字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早在她还很年幼的时候，母亲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而过世，未能看到她长大成人，她内心深处，一直隐隐因为觉得父亲当年未能照顾好母亲而心存芥蒂，责怪着他，这份复杂的情绪，导致她从来都不太喜欢与父亲相处。
更是早在十年前，她便直接离家，独自一人外出历练，也正是在那段岁月里，她认识了同样独自闯荡的青鸢，两人虽都年纪尚轻，却都心怀远大志向，她们结伴而行，一起去往了很多遥远的地方，走遍了许多大小城池，经历了无数风雨，也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待到归来时，她们都已不再是当初懵懂的小姑娘，而是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本事。
听闻北方战乱再起，她便与青鸢一同在白虎城参军入伍，凭借过人的武艺和胆识，在战场上屡立奇功。
但这些年来，无论在外经历了多少，她始终未曾真正地回家过。
想到这些往事，宁芙心中便不由泛起一丝落寞，但她将这份情绪掩饰得很好，她再次看向身旁的少年，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起伏：“之前从未跟你提起过，我……家里只有父亲一位长辈。”
李当归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紧。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那极力掩饰的情绪。
他的确并不太了解宁芙的家庭情况，因为她从未主动提起，他也未曾问过，此时听到这句话，再结合她方才一瞬间流露出的伤感，他便立刻明白了——宁芙可能像他一样，从小便失去了母亲的陪伴，甚至可能经历了他无法想象的孤独。
于是，李当归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轻柔的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宁芙见少年如此体贴，心里的伤心便少了许多。
她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带着一个喜欢的男子回家，但如今，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而且，在之后的人生里，他还会一直这样陪伴着自己，她觉得，这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策马转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停在了一处并不起眼的府邸前。
这座宅院的位置颇为偏僻，它并不像沿途看到的许多高门大户那样，光是那朱红鎏金、气派非凡的大门便能彰显出主人家的显赫与阔气。
眼前的这处宅院，门扉是朴素的深棕色，甚至有些旧色，围墙也不甚高，整体看起来十分朴素干净，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与李当归想象中的将军府很是不一样。
翻身下马后，李当归心中的好奇更甚，他看向一旁同样下马的宁芙，开口问道：“将军，这里就是你的家么？”
宁芙点了点头，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我并不经常回家，平日里，一般只有我父亲一人在此居住。”
李当归闻言，有些惊讶。
他环顾了一下这处虽然朴素却也不算太小的宅院，下意识地道：“你父亲……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宅院里么？”
宁芙侧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有何不妥？”
李当归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只是觉得……那样可能会有些孤单。”
宁芙听到“孤单”二字，眼眸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并未立刻回答。
她沉默地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门外的拴马石上，然后才转向李当归，语气依旧平淡：“跟我来吧。”
说着，她直接上前，推开了那扇并未锁着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李当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些许紧张，紧随其后。
府内并不宽敞，一眼便可望尽全局。
入门便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缝隙里钻出了几丛顽强的青草，显得有些疏于打理，却另有一番自然生机。
李当归一眼就看见了墙角处倚放着一个古朴的兵器架，但那架子上只稀疏地挂着几件看似寻常的刀剑，而且都蒙着一层极细的灰尘，似乎很久无人动用过了。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仿佛根本无人在此居住。
李当归不由得疑惑道：“将军，你家……怎么好像没人啊？是不是你父亲今日出门了？”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的正厅那扇虚掩着的门，便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身着深色常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带着经年风霜留下的坚毅轮廓，眼神锐利而沉稳，当他的目光落在院中的宁芙身上时，那沉稳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惊讶神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芙儿？”
宁芙见到自己的父亲，神情并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依旧是一贯的清冷平淡，只是语气如常地淡淡道：“嗯，我回来了。”
这位白虎城曾经的大将军宁无咎，也是宁芙的父亲，见到难得回家的女儿突然出现，那张向来冷峻严肃的面容上，微微浮现出一抹喜色，但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然而，这份高兴还没来得及蔓延开，他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女儿身旁还站着一个腰配双剑的少年。
宁无咎神情微微一变，那抹喜色迅速被审视和警惕所取代，眼神如刀般扫向李当归，上下打量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李当归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紧，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地弯腰行礼，态度谦逊有礼：“晚辈李当归，见过宁伯父。”
宁无咎见少年弯腰行礼，却并未立刻开口让他起身，也没有任何寒暄。
若是一般晚辈或同僚对他行礼，他自然不会如此冷漠对待，但眼下情况特殊，自家这个性子清冷、从不与男子过分亲近的女儿，平白无故往家里带回这么一个年轻男人，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不得不细细推敲这其中深意。
他直接无视了还在行礼的少年，目光转向宁芙，直截了当道：“芙儿，你带他回来……是何意？”
宁芙见自己父亲完全不理睬李当归，脸上显出不悦之色。
她直接伸手，一把将李当归拉回到自己身旁，紧接着，在父亲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她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挽上了少年的胳膊，将他拉近自己，姿态亲昵而明确。
然后，她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父亲震惊的眼神，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今日我来，主要是为了告知你一声，明日我就要随方舟前往南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家。他叫李当归，会与我同去，今日带他来，便是让你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