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蚀月余烬照孤痕(2 / 2)
金箔烧成的灰打着卷儿沾在袖口,像许多细小的爪子拽他。
阿槐低声哭泣起来,这三个月来,目睹阿灼永远离开后……他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背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阿槐慌忙用脚拨土盖住火堆,却听见七把叉的声音:\"大半夜的,给谁烧纸呢?\"
月光下,七把叉的眉毛还带着被雷劈焦的痕迹,怀里抱着个酒坛子。
阿槐松了口气,踢了踢土坑:\"给我爹娘。金罗爷爷说,蚀月那天死的人太多,地府都挤塌了,烧点钱好让他们打点差役……\"
——你有爹娘吗?
七把叉虽然喝了一点酒,但他知道阿槐这几个月心情极其不好,不忍再惹他不开心。
七把叉蹲下来,突然从酒坛后头变出个油纸包:\"喏,潘大娘子的芝麻饼,你来一个……香得很……\"
油纸掀开,香气混着纸灰味飘起来。阿槐发现饼上缺了个角,像是被什么小动物啃过。
\"你嘴角沾芝麻了。\"七把叉突然说。
阿槐伸手去擦,却摸到满脸冰凉的泪水。
他慌忙低头,看见土坑里的灰烬不知何时聚成个清晰的狐狸轮廓,尖耳朵,长尾巴,连右爪上那圈焰纹都分毫不差。
夜风骤起,灰烬忽地散开。
七把叉仰头望天:\"瞧见没?那颗最亮的星星。\"
他手指的方向,天枢星正泛着微红的光,\"阿灼那丫头,肯定蹲在上头偷咱们的芝麻饼呢。\"
阿槐把木偶紧紧攥在手里。
杨十三郎这段时间跟阿槐说了许多话,只有这一句此刻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少年老成的模样让人心疼:
\"被记住的人,从来不会真正离开。\"
“走,阿槐,我想到好玩的了……我带你去见朱大哥,他那里不会做梦,很真实……”
七把叉强忍住眼泪,拉起阿槐就走,刚才他也看见了灰烬幻成的阿灼了。
照金罗大仙诊断,天庭所有人都受了蚀月之毒,都爱做梦,情绪还低落,忘忧散还得加大剂量。
……
执法如山天枢院每天三马车的卷宗送过来用印签字,杨十三郎伏在案前批阅卷宗已经二个多时辰……朱砂笔尖悬在\"蚀月善后章程\"几个字上,迟迟未落。
恶梦无一遗漏地出现在每一个人的梦里,这善后还真不好处理。
烛火忽然晃了晃。他皱眉抬头,发现窗缝里漏进的夜风根本不足以扰动灯焰。
右手掌心却在这时灼痛起来——那道焰纹像被火舌舔过,泛出赤金色的微光。
\"白日梦又来了……\"
他搁下笔,摊开手掌。灼痕边缘浮现细小的火星,在皮肤上游走,渐渐聚成个模糊的轮廓:尖耳朵,蓬松尾巴,依稀是阿灼蹲坐的模样。
虚影歪了歪头,右爪抬起,在空中划拉出几个火星拼成的字:
\"药苦\"
杨十三郎下意识摸向案头陶罐——那是金罗秋荷刚才送来的忘忧散。
罐底果然残留着黑褐色的药渣,还冒着热气。
\"你偷喝我的药?\"他对着虚影皱眉。火星突然炸开,重新拼成:
\"你倒窗外了\"
确实。
半个时辰前,他趁无人时将药泼出了窗外,改进后的无忧散太难喝了……
杨十三郎揉了揉眉心,焰纹的灼热感忽然加剧,虚影急躁地转起圈来,火星迸溅成新字:
\"阿槐烧纸\"
他猛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摇晃,墨汁泼洒在卷宗上,正好盖住\"蚀月\"二字。
焰纹光芒骤弱,虚影开始消散。按照过往经验,这影子每次只能维持三句话。
\"等等!\"杨十三郎一把攥住案头镇纸——那是阿灼从前用来压糖纸的青铜狐狸。掌心按在镇纸上,焰纹回光返照般亮起,虚影勉强凝实了些。
但火星最后还是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粒光斑坠在他袖口,灼出个焦黑的洞,形状像极了阿灼总爱偷吃的麦芽糖。
——阿灼,你还好吗?
杨十三郎内心呼喊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他只剩一点光感的左眼一阵刺痛……
窗外传来扑棱声。一只通体漆黑的蚀鸦落在窗棂上,喙里叼着片木屑——雷击木特有的青灰色,边缘还带着焦糊的火狐毛。
杨十三郎拈起木屑时,乌鸦突然发出沙哑的人声:\"锦绣坊…举报…子时…”
说完便炸成一团黑雾,雾里闪过雷部符咒的残影。
他低头看掌心。焰纹彻底暗了下去,却在皮肤上留下凹凸的触感,像是谁用爪子狠狠挠过的痕迹。
案头陶罐里,没倒干净的药汁表面,浮着一根赤红色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