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天马裂云茧成空(2 / 2)
影子们的动作像是被什么拖住,脚步迟滞,甚至在某个瞬间,所有影子同时回头,望向杨十三郎的方向。
他猛地合上窗,转身时撞翻了铜镜。
镜子落地未碎,反而诡异地悬浮在半空,镜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镜中的"杨十三郎"没有跟随他的动作,而是提前一步抬手,指尖触碰镜面,在虚空中写下两个字:
快逃
字迹如血,转瞬即逝。
"......"
杨十三郎的银枪已握在手中,枪尖抵住镜面。
镜中的倒影却笑了,那笑容不属于他——嘴角的弧度太过柔和,眼尾微微下垂,像极了......大白姑姑的神态。
倒影忽然抬手,掌心贴在镜面上,与他的枪尖仅隔一层薄薄的琉璃。
镜面在这一刻变得透明,杨十三郎看到镜中世界的天枢院:建筑结构与现实一模一样,但所有梁柱都缠绕着金色丝线,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更可怕的是,每一根丝线的末端都连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些被吞噬的记忆。
"首座大人?"
门外传来朱风的呼唤。杨十三郎骤然回神,铜镜"啪"地落地,镜面完好无损,映出的只有他自己苍白的脸。
"进来。"
朱风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的茶盏微微晃动:"玉帝召您即刻去凌霄殿议事。"
杨十三郎注意到,朱风的影子没有跟进来——它停留在门槛外,形状扭曲如挣扎的人形。
"知道了。"
待朱风退下,他俯身捡起铜镜。
镜背的蟠龙纹中卡着一片茉莉花瓣,洁白如雪,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为灰烬。灰烬中浮出一行小字:
"影子比人诚实"
凌霄殿的朝会已经开始了。
杨十三郎站在殿尾,看着玉帝高坐龙椅,众仙分列两侧。一切如常,直到他无意间瞥见殿柱上的铜饰——
玉帝的倒影没有端坐,而是斜倚扶手,指尖把玩着一缕金线;
太白金星的倒影在冷笑;
而站在最末位的仙官倒影......根本没有脸。
他的左眼突然剧痛,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
透过这诡异的视野,现实与镜像重叠——
每一个神仙的眉心都延伸出一根金线,无声无息地没入殿顶的混沌中。
而玉帝的龙椅后方,隐约立着一道白衣身影,长发垂落,遮住了面容。
"杨卿……"
玉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殿内众仙都望向他,而所有的铜器、玉砖、甚至是仙官们佩戴的玉佩——
每一处反光的倒影,都在对他摇头。
“杨卿,仙胞出世在既……你做的防御计划要动用天庭的全部力量,这一点太难了……”
玉帝的话空泛无力,传到杨十三郎耳中的时候,杨十三郎甚至都没有听清楚。
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朝会结束了,好像很多事都很紧急,要马上处理,但一件事都没议出一个章程来……
天马监的嘶鸣声划破云霄时,杨十三郎正在查阅司录阁送来的卷宗。
他推开窗,看见九匹天马挣脱缰绳,踏着燃烧的云浪直冲蟠桃园。
守监的弼马温呆立在原地,手中还握着半截断裂的玉鞭,脸上凝固着茫然的惊恐。
"怎会如此?"
墨九梦手中的紫毫笔顿住,墨汁在卷宗上晕开一片污渍,"天马每日辰时进食,十万年来从未出错......"
杨十三郎已经跃出窗外。
蟠桃园外乱作一团。
撞断的桃枝上,那些婴孩状的茧破裂大半,流出金色的汁液,在云砖上蚀刻出古怪的纹路。
弼马温被天兵押着,浑身发抖:"下官......下官不记得喂食时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十三郎注意到,弼马温的太阳穴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正缓缓钻入皮肤。
更诡异的是,周围天兵对此视若无睹,仿佛那金线根本不存在——除了左眼黑化的杨十三郎。
"带他去医仙处。"他不动声色地挡住弼马温,"我来处理天马。"
蟠桃园深处,第九千株桃树下,倒着一位红衣仙官。
边月老。
这位执掌姻缘的老者蜷缩在地,手中紧握的姻缘簿正在自行燃烧。
这几天各种诡异的事接连发生,让这位玉帝的老丈人精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无数断裂的红线从簿中窜出,如同赤蛇般钻入泥土。
当杨十三郎靠近时,月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名字......在消失......"
边城子浑浊的右眼里,倒映着正在化为灰烬的姻缘簿。
而他的左眼——杨十三郎呼吸一滞——月老的左眼完全被金线填满,那些细丝在眼球里蠕动,像一窝刚孵化的虫。
"白......白......"月老的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一根红线突然从老人耳中钻出,带着血珠甩在杨十三郎脸上。
血珠滑落的轨迹中,他看见桃林深处闪过一道白影——没有五官,只有飘扬的衣袂。
"谁在那里!"
银枪破空而去,刺穿的却只有漫天飞舞的桃花瓣。
而当杨十三郎拔回枪时,枪尖上挑着一方红色绸布:月老腰间常挂的姻缘囊,此刻已被金线缝死了袋口。
他割开锦囊,里面滚出三粒莲子。
莲子落地生根,瞬间长出带刺的藤蔓,在空中扭曲成字:
"灯油将尽速去"
身后传来窸窣声。
杨十三郎转身时,月老已经不见了。
原地只剩一件空荡荡的红袍,袍袖里爬出无数金线,正向着桃园中央那口古井游去。
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挂在枝头的茧,此刻全部裂开了口子,里面......空无一物。
给杨十三郎的感觉,就像整个天庭都在破溃,死气沉沉……
"杨大人!"
天兵的呼唤从远处传来。
杨十三郎最后看了一眼桃林深处——那里,在杨十三郎记忆里,一株本不存在的桃树下,隐约立着一块无字碑。
碑前泥土新鲜,像是刚被人挖开又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