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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温春鱼类的兴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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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未曾剧烈翻腾,只是剧烈地、无声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深邃漩涡。浑浊的河水瞬间被一股浓墨般的黑暗所侵染,那不是水藻,而是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鱼群骤然集结!无数条温春食人鱼的身影在浑浊的水下疯狂涌动,扭结成一团巨大而狰狞的、沸腾不休的黑色阴影。

它们的身形不算巨大,普遍不过成人小臂长短,但它们的头部极其宽厚,占据了身体近三分之一。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嘴,夸张地裂开,几乎延伸到鳃盖下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细密如针、层层叠叠的森白利齿。这些牙齿在浑浊的水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如同无数柄淬炼过的微型匕首紧密排列。

没有咆哮,没有激烈的拍水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骨髓发冷的密集声响透过浑浊的河水隐隐传来——“咔嚓嚓…咔嚓嚓…嚓嚓嚓嚓嚓…”

那是无数坚硬、锋利的牙齿在疯狂碾磨、凿击、切割骨骼的可怕声响。声音是如此密集、如此迅疾,如同一千架细小的骨磨同时在水中疯狂运转。被抛下的那捧油脂碎屑和骨渣,在鱼群形成的可怕漩涡里,几乎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便在眨眼间消失殆尽,连一滴油星都没能再浮上水面。

浑浊的河水被疯狂搅动,翻滚着惨白色的碎骨泡沫和丝丝缕缕猩红的筋肉残渣。那股浓烈霸道的烧鹅香气,在河风的吹送下,如同无形的绳索,牢牢捆绑着雅间窗口的身影。赵柳,这位醉仙居的常客,以刻薄言辞和过分讲究着称的绸缎庄少东家,此刻正用一块洁白的丝帕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向上翻得几乎只剩下眼白的眼睛。他尖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仿佛被那油腻的气味烫伤。

“我的老天爷…”他的声音闷在丝帕里,带着一种被窒息般的痛苦,“这味道…简直是对鼻子的凌迟!活像是掉进了熬了三年的猪油锅,还掺了死鱼烂虾!姓运的这胖子,是打算把整个南桂城都熏成腊肉铺子吗?”他用力扇动着手掌,试图驱散无形的油腻,但显然徒劳无功,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对三公子那粗鄙行径的鄙夷。

耀华兴,一位经营香料买卖的精明商人,平日里最擅察言观色、八面玲珑,此刻也失了那份圆滑。他站在赵柳稍后一点的位置,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楼下河边那个肥胖的身影,以及河水中那团虽浑浊却依旧透着狰狞气息的翻涌暗影。

“食人鱼…温春河的食人鱼…”他喃喃低语,声音干涩,“它们平日潜藏在深水,凶悍异常,敢靠近的野狗甚至小牛犊都顷刻间变成白骨…今日竟为了一口油腻的骨头…这般疯魔?”他用力地摇着头,仿佛要驱散脑中那可怕的咀嚼声和蛇群般的鱼影,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一种对未知破坏力的惊悸,“疯了,都疯了!骨头有什么好啃的?这…这不合常理!”他的摇头动作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仿佛长久以来建立的某个认知被那河中疯狂的啃噬彻底颠覆。

在雅间临河的另一扇窗边,葡萄氏姐妹的脸色比赵柳的丝帕还要冷峻几分。姐姐寒春,素以冷厉严谨持家闻名,此刻紧抿着薄薄的唇线,下颌绷得如同刀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困惑,只有冰冻千里的寒意,死死锁在河边那个肥胖的背影上,如同两把无形的冰锥,恨不得将那身油腻的云锦刺透。窗外食人鱼疯狂啃噬骨头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棱在她神经上刮擦,加重着她的厌恶。

“废物。”两个字从她齿缝间挤出,清晰、冰冷、毫无起伏,不带任何情绪,却比最恶毒的咒骂更刺骨,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她甚至懒得再看一眼那令人作呕的场面,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远处河面上漂浮的几片落叶,仿佛那污浊的水和丑陋的鱼,连同那个肥胖的人,都不值得她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妹妹林香站在寒春身侧半步之后,虽然同样厌恶,但显然没有姐姐那般强大的自制力。那股混合着烧鹅浓香与河水腥膻的味道,以及目睹油腻骨头被抛入河中引发鱼群疯狂啃噬的景象,对她感官的冲击更为直接。她一只手死死捏着绣有精致兰草的帕子,紧紧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则慌乱地在面前急促地挥舞,似乎想将无处不在的污浊空气扇走。她白皙的面庞因恶心而微微泛着青气,眉头痛苦地蹙起,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缩着想要远离窗口,眼神慌乱地在姐姐冰冷的侧脸和楼下令人窒息的场面之间游移。

“阿姐…这…这实在…”林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被帕子捂着显得模糊不清,充满了难以忍受的厌弃,“臭不可闻!那鱼…呕…”她再也说不下去,强烈的反胃感让她猛地又退了一步,背脊几乎撞到冰冷的墙壁才停住,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弥漫着嫌恶、惊惧和冰冷厌恶的空气里,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松弛和咂摸的回味。

“啧啧啧…”田训不知何时也踱到了窗边,倚着雕花窗框,圆脸上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楼下河水中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浑浊,以及偶尔翻腾出的几点惨白碎末。他那厚实的、泛着油光的嘴唇咂吧了几下,仿佛在品尝某种无形的美味。

“妙啊…妙…”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感叹,“骨头都啃得这般香脆…听听那动静,咔嚓嚓的,听着就带劲!”他陶醉地晃了晃脑袋,目光从河面移开,投向河边平台上那个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的三公子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强烈的认同感,“还得是三公子!会吃,会玩,这才是真性情!懂不懂享受?懂不懂什么叫人间至味?妙人!真是妙人!”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三公子的“壮举”击节叫好,那神情姿态,恨不得立刻冲下楼去,与三公子把臂共论这“啃骨”的真谛。他的赞叹在这片冰冷厌恶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而荒谬。

醉仙居大堂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南桂城初夏清晨的明媚阳光也丝毫照不进这临河雅间凝固的气氛里。寒春的冰冷、林香的嫌恶、赵柳的刻薄、耀华兴的困惑、田训那不合时宜的赞叹——种种情绪如同沉重的铅块,淤积在这片被烧鹅浓香和鱼群腥气浸透的空间。窗外,温春河水依旧裹挟着万千生灵的命运流淌不息,水面之下,短暂的疯狂盛宴已然落幕。

三公子运费业对身后窗内那无声的审判风暴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毫不在乎。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鼓胀如鼓的肚腹,最后瞥了一眼河面。那里,浑浊的水流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只有零星几点比米粒还细小的惨白碎屑,在漩涡边缘打着转,随即被奔腾的河水无情地卷走,消失在下游无尽的幽暗之中。他咧开油光光的嘴笑了笑,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然后,他挪动着沉重的身躯,带着一身浓烈得快要凝结成块的烧鹅油腻气息,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留下他“壮举”的地方。他沉重的脚步踏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如同笨拙的战鼓敲击着沉寂的鼓面。

耀华兴望着三公子那臃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深深的困惑并未散去,反而凝结成了一种更深沉的忧虑。他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条看似平静的温春河,浑浊的水流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骨头…那鱼群啃得如此之快,连渣滓都不剩…可那油脂,那香料…都化在水里了。这水…”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仿佛那浑浊的河水中隐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不祥。他的担忧,如同浑浊河底悄然弥漫的油污,无声地扩散开去。

然而,温春河沉默如亘古,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河水深处,光线被浑浊吞噬。此处水流湍急,卷起河底的泥沙与无数细小的生命。方才上游那场短暂而血腥的盛宴,余波尚未彻底平息。细微的、几乎无法被水面察觉的漩涡仍在缓缓旋转。漩涡中心,水流如同无形的磨盘,裹挟着一些极其细微的深色碎屑——那是温春食人鱼疯狂啃噬时,从烧鹅骨缝间剥离下来的、最后一点顽固粘连的筋膜和肉渣,细小到如同一粒粒深红的尘埃。它们被浑浊的河水挟裹着,无助地翻滚、碰撞、溶解。

就在这片混沌水流的下方,怪石嶙峋的缝隙间,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鳞片在幽暗的水底闪烁着金属般的暗绿光泽,庞大的躯体如同沉没的礁石,纹丝不动。只有那对眼睛,随着水流中翻滚的深红星点极其缓慢地移动着。粘稠的涎液,混合着河水,从布满狰狞利齿的巨吻缝隙间无声地弥漫开来,如同致命的墨汁,悄然融入奔腾的温春河。

河面之上,南桂城依旧沐浴在公元七年六月十三日晴朗的晨光里。

(未完待续,请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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