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明上河图里的大宋繁华(2 / 2)
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破汴京,《清明上河图》与无数珍宝一起被掳往北方。据元代杨准题跋记载,这幅画后来流落到金国人张着手中,他在卷后写下最早的跋文:\"翰林张择端,字正道,东武人也。幼读书,游学于京师,后习绘事。\"这段文字成了考证张择端生平的关键史料。
元代时,画作落入收藏家杨准手中。当时有个和尚想借观,杨准故意在画中藏了一枚铜钱,和尚归还时铜钱移位,杨准遂感叹:\"此画有灵,不容俗子亵玩。\"这个故事被记录在《东观余论》中,反映了文人对珍宝的独特守护方式。到了明代,画作先后被严嵩、项元汴等收藏家拥有,项元汴在裱边写下密密麻麻的收藏印记,光是\"天籁阁\"的钤印就盖了37处,堪称古代版的\"到此一游\"。
清代乾隆年间,《清明上河图》进入皇宫,被收录进《石渠宝笈》。乾隆皇帝对这幅画爱不释手,在卷首题下\"清明上河图\"五个大字,还命宫廷画师临摹了多个版本。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清明上河图》随故宫文物南迁,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旅程。据押运官那志良《典守故宫国宝七十年》记载,运输途中有次遇暴雨,木箱进水,工作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发现画心因用澄心堂纸绘制,竟未受大损——这种北宋的\"特种纸\",无意间成了文物的保护神。1949年后,画作被珍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每年展出时都要控制温度湿度,用特殊的展柜避光防尘,享受着\"国宝级\"的待遇。
在明代以前,张择端主要以\"界画(注:以宫室、楼台、屋宇等为题材,用界笔直尺画线的绘画)高手\"闻名。董其昌在《画旨》中评价:\"张择端界画精工,然失之板,不若米家云山有天趣。\"这种评价反映了文人画派对院体画的偏见。直到清代,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才首次提出:\"张择端画市井,如见其声,如闻其语,此非胸有万象者不能为。\"开始认识到其写实价值。
20世纪初,随着西方艺术史理论的传入,张择端的地位发生了根本转变。陈师曾在《中国绘画史》中指出:\"《清明上河图》之妙,在以写实手法记录社会,此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之写实绘画异曲同工。\"徐悲鸿更盛赞:\"张择端是中国最早的现实主义画家,他的画是北宋的'纪录片'。\"这种评价将张择端从\"画工\"提升到了\"艺术家\"的高度。
在海外汉学界,《清明上河图》被视为研究北宋社会的\"图像百科全书\"。美国汉学家高居翰在《图说中国绘画史》中分析:\"画中虹桥的结构、商铺的形制、服饰的细节,为我们提供了文字史料缺失的社会图景。\"日本学者岛田虔次甚至将画中出现的160多种职业分类统计,写成《北宋汴河两岸的职业结构》,这种\"图像社会学\"的研究方法,让一幅画变成了一部活的历史书。
围绕《清明上河图》的真伪,学界争论了数百年。目前公认的\"真迹\"是北京故宫藏本,但历史上至少出现过30多个版本:
仇英仿本:明代画家仇英临摹的版本最负盛名,他将北宋汴京改为明代苏州,画中出现了昆曲表演、文人雅集等吴地风情,被称为\"苏式清明上河图\"。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仇英本,画中茶肆的楹联写着\"客至心常热,人走茶不凉\",这种明代才有的俗语,成了断代的重要依据。
清院本:乾隆元年(1736年),宫廷画师陈枚、孙祜等人合绘的版本,融合了宋、明、清三代的建筑风格,还加入了西洋透视法。画中出现的热气球(当时叫\"天灯\")、西洋钟表等元素,反映了清代宫廷对西方科技的想象,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伪本:20世纪50年代,有人声称发现了张择端的\"早本\",画中汴河两岸有更多农田,人物服饰也更简朴。经徐邦达等鉴定家考证,此本实为南宋人仿作,因为画中出现了\"交子\"(纸币)的图案,而北宋交子主要在四川流通,汴京多用铜钱,这个细节暴露了作伪者的时代局限。
北宋宣和末年(1125年),张择端在流亡途中病逝,享年约四十六岁。临终前,他指着未完成的《金明池争标图》对弟子说:\"吾画市井,非为娱人,乃存史也。\"这句话道破了他的创作初心——在文人画追求\"逸气\"的时代,他选择用画笔记录普通人的生活。
今天再看《清明上河图》,会发现张择端的三大超越:一是\"超越时空\"——他将不同时辰、不同地点的场景浓缩在一幅画中,创造出\"多维时空\"的视觉体验;二是\"超越阶层\"——在士大夫主宰的艺术世界里,他为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留下了影像记录;三是\"超越技法\"——他打破了\"界画\"与\"人物画\"的界限,开创了\"全景式社会写实\"的新范式。
当我们在故宫的展柜前驻足,看着画中那个撑船的船工、叫卖的货郎、玩耍的孩童时,会突然明白:张择端画的不是盛世赞歌,而是一个王朝的日常。在那些汗流浃背的纤夫、讨价还价的商贩、东张西望的行人身上,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北宋的市井风情,更是人类共通的生活本质。这或许就是《清明上河图》的终极密码——它用画笔告诉我们,最普通的日常,才是最永恒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