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烛芯藏字,旧名唤心(2 / 2)
苏若雪坐直身子,腰板挺得像根新抽的桑枝。
她解下腕间银镯搁在绣绷旁,"承砚若雪"四个字在烛火里泛着暖光。
指尖抚过绣针尾端的云纹,那是她昨日刚磨的,"娘说过,好绣针要吃三回月光,这样穿线时才分得清经纬的心跳。"
更漏又滴了半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仁里只剩那方绣样。
呼吸慢慢沉到丹田,像母亲教她的:"气要顺着血脉走,针脚才不会慌。"第一针落下时,烛火突然拔高寸许,映得她睫毛在脸上投下蝶翼般的影子。
银丝穿进绣布的刹那,苏若雪指尖猛地一麻。
不是被针尖扎破的疼,是电流顺着血脉往上窜,从指根到腕骨,再到心口——那里坠着母亲留下的银锁,此刻烫得惊人。
她抬眼,眼前的账房突然模糊了。
青石板路变成湿润的江滩,芦苇在风里沙沙作响。
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正跪在水边,发间的银簪坠着半枚顶针,和她方才看过的那枚分毫不差。
女子怀里抱着个陶瓮,指腹反复摩挲瓮口的绳结,像是在和谁告别。"若雪,你要记住,"女子的声音混着江涛声撞进她耳朵,"丝帛沉了会浮,火种灭了会燃,只要苏家的针还在穿线......"
"娘!"苏若雪惊得抬针,绣绷上的银丝"铮"地一颤。
顾承砚几乎是扑过来攥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渗进去:"若雪?
若雪!"
她猛地回神,绣布上的银丝正自个儿抖着,七下,不多不少。
陈阿婆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沟壑般的皱纹往下淌:"织人锤......当年断梭会的匠人每人有把铜锤,敲七下是'紧急收网'的暗号。
阿昭走前三天,我还听她在染坊敲过......"
苏若雪低头看那根银丝,它还在微微震颤,像在应和着某个只有它能听见的声音。
顾承砚的拇指轻轻摩挲她发颤的手背,声音低得像怕惊散什么:"你不是在学'织语'......你是在继承。"
他的话像块烧红的炭,"轰"地炸开在苏若雪心口。
她望着绣绷上未完成的蝶纹,忽然想起前日在仓库翻到的旧账册——1927年,顾苏织坊给南京纺织局送过三箱"双季霜桑";1930年,有笔匿名汇款备注"音桥维护费"。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普通生意",早埋下了火种。
"重启'音桥'。"顾承砚突然松开她的手,转身从账房暗格里取出个铜匣。
钥匙转动的脆响惊得陈阿婆抬起头,"用苏家秘丝当信物,给南京发'双律共鸣谱'前半段。
他们防得住密码本,防不住血脉里的记忆——苏家的针,比刀更利。"
青鸟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这个总像影子般安静的男人推门进来时,月光正掠过他腰间的短刀。"联络点还是码头第三仓?"他问得直接,目光扫过桌上的银丝,瞳孔缩成针尖。
"是。"顾承砚把银丝放进青鸟掌心,"三天后,用'蝶纹回信'为凭。"
三日后的清晨,雨水顺着瓦当砸在青石板上。
苏若雪正蹲在染坊看新染的月白绸子,小徒弟气喘吁吁跑来:"少奶奶!
门房说有南京'苏记绣庄'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是十幅牡丹绣样,花瓣用的是最普通的五彩线。
苏若雪却在拆第三幅时顿住——当最后一根金线被挑开,底布上露出半根秘丝,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她屏住呼吸抽丝,丝线尽头竟绣着行小字:"窖中有人,守灯三十年。"
"守灯人......"她把绣片贴在心口,眼泪砸在绣样上,晕开一团模糊的红。
顾承砚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当年断梭会为防日谍,把匠人名单和织机图分藏七处。
你娘沉的那瓮,该是其中之一。"他望着长江方向,江水正卷着碎冰向东流,"现在有人替我们守着灯,是时候让火连成原野了。"
月上柳梢时,青鸟的布鞋踩过湿滑的青石板。
他今夜轮值巡夜,腰间挂着顾承砚新制的"织心警讯网"——七根秘丝分别连着染坊、织房、七位老匠人的居所。
当他走到地窖门口时,灯穗突然晃了晃。
借着月光,他看见七根银丝正微微震颤,像被风吹动的蛛丝。
更诡异的是,最右侧那根,靠近周哑子居所方向的银丝,竟渗出极细的血珠,沿着丝身缓缓往下爬,在青石砖上洇出个小红点。
青鸟的手按上短刀刀柄。
他望着血珠坠落的方向,喉结动了动,转身大步往周哑子的屋子奔去,靴底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