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丝爬入梦,谁敲门扉(2 / 2)
他指节叩了叩桌面:“把茶盏推给赵五时,手腕抖三抖。”见青鸟挑眉,他低笑一声,“他们盯着赵五的账本盯了三个月,抖三抖,够那些耳目猜三天。”
偏厅里,赵五正捏着茶盏吹浮末。
听见脚步声猛一抬头,粗布短打的袖口还沾着浆糊——他刚连夜伪造完“转移技术档案”的假账册。
顾承砚把写着“苏州”二字的纸条拍在他掌心:“明早辰时,带着账册去汇丰银行找陈经理,说‘顾老板要把压箱底的织机图纸挪到苏州’。”赵五的粗手指捏得纸条发皱,突然咧嘴笑出白牙:“小日本上个月刚在苏州河沉了我们三船生丝,这时候听我说搬东西过去……准得急红眼!”
顾承砚望着他后颈暴起的青筋,想起三天前赵五被日商爪牙打断两根肋骨还在笑:“骨头断了能接,这口气断不得。”他伸手拍了拍赵五肩头:“他们要是跟得紧,你就往法租界巡捕房跑——周探长今早刚收了我们半车丝绸,够他装模作样拦半小时。”
赵五走后,顾承砚转向青鸟:“你带‘云雀’组从地下通道摸去仓库后巷,记住,听见留声机响《归络调》就动手。”他从怀里摸出块染血的素青帕子,正是苏若雪昨夜引魂时用的,“这帕子在祭坛供了半宿,沾着苏夫人的血气。你把它系在出口的青藤上——银丝认这个味儿,不会伤你们。”
青鸟接过帕子时,指腹触到帕子上未干的血渍,突然抬头:“少东家,您就不怕……”
“怕苏夫人的丝认生?”顾承砚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轻得像叹息,“若雪在祭坛跪了整宿,每滴血都喊着‘妈妈’。那些丝跟着苏夫人在地道里爬了十年,早把她的心跳刻进丝纹里了。”他转身时,晨光正好漫过桌角的《守脉日志》,“再说了,”他指尖划过日志上“血丝为引”的批注,“我信若雪。”
第五日凌晨的露水比往夜更重。
顾承砚站在火种碑前时,后颈还沾着凉意。
这块碑是顾家用三代人的织机残骸铸的,此刻在晨雾里像头蛰伏的兽。
他望着怡和仓库方向,耳尖突然动了动——警报声停了。
“少东家!”通讯兵从巷口狂奔而来,军靴踩得青石板“哒哒”响,“仓库监控室传回影像!”
黑白影像里,白手套技监正揪着自己的领结。
他的金丝眼镜歪在鼻尖,额角青筋跳得像条蛇。
监控屏突然花屏,电流杂音里混进段模糊的哼唱——是《归络调》,比苏若雪弹的更清亮,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甜。
白手套的手猛地捂住耳朵,指缝里渗出血丝:“别说了!我知道你是谁!那年在吴淞口……你说要烧了我的染坊!”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声音——苏夫人的日记本里夹着张老唱片,上面用朱笔写着“归络调·初章”,是她婚前在苏州评弹馆唱的。
原来那些银丝不仅载着记忆,连声纹都复刻得分毫不差。
更骇人的是监控角落。
七具供日商“机器取魂”实验用的人偶,此刻眼眶正渗出墨汁般的液体。
黑液顺着陶土脸颊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滩,竟隐隐映出人脸轮廓——是被日商害死的织工们,眉眼里还带着没咽下的恨。
“他们用机器复制人心。”顾承砚摸着火种碑上凹进去的“顾”字,声音里浸着冰碴,“我们用人心,碾碎了机器。”他转身对通讯兵道:“通知所有节点,明日午时三刻——”
“全城茶肆旋杯三圈,倒茶不封口。”通讯兵抢着说完,眼底亮得惊人,“织心网,收网了!”
顾承砚点头,目光扫过仓库方向。
白手套已瘫在控制台前,右手食指蘸着血,在金属面板上歪歪扭扭写了三个字:“她醒了。”
千里之外的南京。
密室的灰尘在光束里跳舞。
那台尘封十年的织机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木梭“唰”地窜了出去。
蚕丝在经线上穿梭,第一行纹路渐渐清晰——是个完整的“顾”字,笔锋刚劲,像把淬过血的刀。
晨雾渐散时,顾承砚摸出怀里的《执钥者手札》。
末篇的纸页泛着旧黄,最后一行字被水渍晕开:“丝能记路,更能记仇。待得春蚕丝尽时,当以血为墨,写我山河。”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将手札贴在火种碑上。
碑身传来细微的震颤,像在回应他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