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石上苔,杯中月(2 / 2)
薄荷泡进米酒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玄风把半干的薄荷叶放进陶罐,再倒入新酿的米酒,密封好放在窗台上,让月光慢慢浸润。丫丫趴在窗台边,鼻尖快碰到陶罐,小声问:“明天能喝吗?”
“得等三天,”玄风说,“让薄荷的味道全融进酒里才好喝。”
“那我每天都来看它!”丫丫认真地说,像在许下什么重要的承诺。
夜幕降临时,院里的枣树下摆了张竹桌,李伯搬来了腌菜坛子,李婶端出刚炒的花生,玄风则倒了碗凉白开——米酒还没好,只能用白水代替。大黄狗趴在桌下,尾巴摇得像朵花,等着掉落的花生。
月亮慢慢爬上来,清辉洒在院子里,把竹桌、石槽、晾药的竹架都镀上了层银边。枣花在月光下簌簌落下,沾在玄风的肩头,带着清浅的甜。
“玄小哥,你以后还会来吗?”丫丫忽然问,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玄风看着她眼里的月光,像盛着两汪清水。他想起刚遇到这家人时的情景,李伯蜷缩在山洞里发抖,丫丫怯生生地躲在爷爷身后,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夜晚,和他们坐在月下,听枣花落的声音。
“会的,”他认真地说,“等薄荷米酒能喝了,我就来。”
丫丫这才笑了,往他手里塞了颗花生:“拉钩。”
小小的手指勾住他的指尖,凉丝丝的,像握着块刚从泉边捡的石头。玄风忽然觉得,所谓约定,未必需要郑重其事的仪式,有时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随口的承诺,就像石上的苔,悄无声息地在心里扎了根。
夜深了,竹桌上的花生壳堆成了小山,李伯的话也多了起来,讲他年轻时进山采药的奇遇,讲后山的泉眼如何在大旱之年救了全村人,讲丫丫的爹娘——他们也是采药人,三年前为了采一味稀有的“还魂草”,失足摔下了悬崖,再也没回来。
“这孩子命苦,”李伯叹了口气,声音在夜里有些发颤,“但她像她娘,性子倔,认定的事就不会改。”
玄风看向屋里,丫丫已经趴在桌角睡着了,手腕上的石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像片安静的叶子。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小镇、这家人如此牵挂——或许是因为在这里,他看到了最朴素的坚韧,像泉边的薄荷,无论经历什么,总能在石缝里扎根,在月光下散发清凉的香气。
他站起身,轻轻把丫丫抱回炕上,盖好薄被。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石坠贴在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回到院里时,李婶正往陶罐上盖棉布,大概是怕夜里的露水打湿了坛口。“这酒啊,就得慢慢等,”她笑着说,“急不得。”
玄风望着窗台上的陶罐,月光落在坛口的棉布上,像铺了层霜。他想,人生大概也是这样,有些相遇,有些牵挂,就像这坛薄荷米酒,需要慢慢等,细细品,才能尝出最清冽的滋味。
夜风穿过枣树林,带来远处山泉的叮咚声,像在为这安静的夜晚伴奏。玄风坐在竹桌旁,看着月光下的院子,看着石槽里的清水映出的月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值得用一生去铭记——石上的苔,杯中月,檐下的灯,还有身边这些温暖的人,都在岁月里,酿成了最醇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