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凤塔之下(2 / 2)
杏影怔住,泪意悬在睫上,将落未落。皇后却笑了,笑意像雪里忽绽的一枝红梅,冷而艳。“本宫要你学的是:如何让人人怕你,而非人人怜你。怜字一出口,命便贱了。”
她转向容嬷嬷,声音复又端凝:“嬷嬷,你养伤三日。三日后,把‘鹤’字匕、‘守’字印,一并交予公主。你这条命,往后归她。”
容嬷嬷深叩首,额头抵地,声音哑而发颤:“老嬷嬷……遵凤后令。”
皇后俯身,亲自扶起旧仆,指尖在她伤肩轻轻一按,血印瞬间透纱。“阿容,”她唤的是三十年前的旧称,“本宫把半副心给了她,另半副,仍留给你。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许少。”
灯火再跳,窗外忽传更鼓,四更四点。皇后抬眼,望向雕花槅扇外那线墨蓝天色,声音低得近乎自语:“天快亮了。影儿,记住——凤家的女儿,可以流血,可以流泪,唯独不能……低头。”
杏影握紧墨玉,断簪在左,新印在右,掌心被硌得生疼。她抬头,泪痕未干,眼底却映出两簇极亮的火。那火里,第一次有了与皇后如出一辙的冷与傲。
“皇额娘,儿臣遵旨。”她屈膝,行的是臣礼,也是女礼,更是——凤家少主的礼。
皇后垂眸看她,目光穿过十八年光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跪在昭阳殿外、求父皇饶母族一命的自己。
她伸手,将女儿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指尖微颤,却终究只吐出一句:
“去吧。回东偏殿睡一觉,明日雪霁,本宫教你——如何让人血,也开出花来。”
门开,夜风卷着碎雪扑入,吹得烛火猛地一仰。杏影起身,披风拖过金砖,像一道不肯回头的红色剑光。容嬷嬷随后,背影佝偻,却步步生风。
皇后独立灯下,银簪“当啷”落案,声音清脆。她抬手覆眼,指缝间漏下一滴泪,落在沉水香灰里,瞬间无踪。
窗外,天色微青,雪光映檐。一缕晨曦透云,正落在坤宁宫金漆“凤仪”二字上——
那光,像一把薄刃,劈开了漫长寒夜,也劈开了母女之间最后一层温情的纱。
自此,深宫多了一位执印的少女,少了一个只会垂泪的公主。
而凤榻之下,亦有柔肠百转,只是再无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