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亲审(1 / 2)
慈宁宫后的暖阁,灯火被窗缝灌进来的北风压得极低,铜灯罩里“噗噗”作响,像有人隔着一层纸在喘。
戌末亥初,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裂声,仿佛无数玉棋同时摔碎。
弘历负手立在槛内,狐腋大氅已褪,只着月白缎龙纹便袍,腰间束一条玄色丝绦,末梢被手指绞得起了毛。
沈后挨他半步,凤冠卸了,黑发挽一柄鎏银簪,簪头垂下的碎珠被灯映得冷如霜棱。
两人面前,乌木长案横陈,案上只一盏青釉小灯、一柄短刃、一只空碗——刃薄如柳叶,灯影映刃,刃又映帝后,像把两人也一并架在刀口。
沈妃被内侍押进来时,仍着那袭染血的翟衣,前襟结了一层暗红冰壳,行走间“嚓嚓”作响。
她双手反剪,腕上缠着铁锁,锁外又覆白绡——绡上不断晕开新红,像雪里绽的早梅。
内侍一按她肩,她便跪,膝盖骨撞在金砖上,声音清脆,却无人皱眉。
“抬头。”
弘历开口,嗓子比雪夜更冷。
沈妃抬颌,额前碎发被血黏住,一缕一缕垂在睫上,衬得那双眼睛黑得骇人。
她目光先掠过皇帝,停在皇后脸上,唇角竟弯出一点笑意,像锋口挑破的血珠。
“朕只问一句,”弘历指骨收紧,指节泛青,“你为何要对杏影下手,可是朕的女儿,也是皇后的女儿,你居然要杀她?”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嘶哑,像被火燎过的绸,“她不过四岁,连封号都未上玉牒!”
沈妃不答,只缓缓侧首,看向皇后。
沈后指尖一颤,垂在身侧的右手悄悄蜷紧,指甲陷入掌心。
“说!”
皇帝蓦地抬手,案上那柄短刃被他“当啷”一声扫落,贴着沈妃跪下的膝前扎进金砖,刀尾犹自颤晃。
刃口映灯,一线寒光正折在沈妃瞳仁里,像给那双眼劈出一道裂缝。
沈妃终于开口,声音却柔得像雪夜吹笛:“皇上,臣妾若说——真正想杀杏影的,并非沈家,更非臣妾,你信么?”
“朕不信。”
弘历上前一步,靴底踏住刀柄,刀身被压得“咯吱”一声,“门禁腰牌是沈家死士的,毒酒出自你延禧宫小厨房,连那枚用来引开奶娘的鎏金铃,也是你陪嫁之物。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推给谁?”
沈妃低低笑出声,笑声牵动伤口,胸臆间顿时一阵呛咳,血沫顺着唇角滴在锁链上。
她咳完,才抬袖抹去,袖上暗纹被血一浸,立时成了黑紫色,像一簇猝然枯死的紫藤。
“证据?”
她喘息着,目光却清亮得可怕,“皇上,您可曾想过——所有证据都太巧了,巧得像有人连夜排了一出戏,专等着您与皇后娘娘亲自点戏班子。”
话音未落,皇后忽地抬手,一把握住皇帝腕子:“皇上,让臣妾来问。”
她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