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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之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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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之谜

早在白发咒术师出现在校外的时候,夏油杰就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避开了对方。

因为距离上次百鬼夜行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一年,夏油杰之前祓除的咒灵大部分都在上次的战斗之中被消耗掉了。现在的他并不是全盛时期。

即使是过去全盛时期的夏油杰,也很难打败六眼。而在经历过上次的事件以后,五条悟应当就不会对曾经的挚友留手了。

他们已经赫然站在了对立面。

夏油杰此刻的表情相当冷静。他的脑海之中转动着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五条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盘星教的消息网相当广泛。他在调查天见神理的时候,也的确查到了另一项巧合。天见神理的哥哥虎杖悠仁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容器,对方的肉.体强大到不仅可以承载千年前的极恶诅咒,而且能够不被对方的精神所控制,甚至反而将之封印在身体之中。

只是,两面宿傩的容器与盘星教并没有太大的联系。夏油杰轻易就分析出来,咒术界高层有可能会让虎杖悠仁吞下手指之后,就将他处死,这样连带他体内的两面宿傩也会一同死去。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虎杖悠仁却是一个无辜的少年。咒术界的高层向来丑恶,牺牲无辜人的事情是他们最擅长做的内容。

只是,五条悟没有留在高专密切关注两面宿傩的容器,反而是来到这个全部都是普通人的学校,只为了等待容器的弟弟天见神理放学。

这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即使是在他们年少的时光之中,五条悟的习惯也永远都是会无伤大雅地迟到几分钟,摆着欠揍的表情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提前等待。

更何况,作为咒术界的最强,咒术协会有着数不清的重要任务等待着五条悟去做,咒术师的他闲暇时间必然少得可怜。

所以,这说明,天见神理或许真的与五条晓有所联系吗?

如果说,最初的时候,夏油杰还在对这个问题举棋不定,那么五条悟的出现,反而佐证了天见神理并不一般。他有着与五条晓一样的眼睛,与晓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

当初,夏油杰他自己倒在那个小巷子的时候,本以为会被五条悟找到,但是,却恰恰被那个少年救了下来,在医院醒来以后,也没有被循着踪迹的六眼找到。

——有没有一种可能,五条晓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随着这个想法诞生,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虽然是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是,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毕竟,自始至终,夏油杰都没有见到被天元同化以后的、五条晓的尸体。

带着翅膀的庞大咒灵载着他和另外两个女孩在天空之中飞远。夏油杰回过头,望着那所学校在视野之中远去。在今天过后,他会单独回来。

——————————

天见神理手里拿着对方递给自己的奶茶,吸了一口,发觉是自己曾经喜欢的草莓口味。他偏爱草莓的味道,所以以前在第一次尝试做大福的时候,也是先做的草莓的味道。

旁边,白发的咒术师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发觉他此刻垂眼的细微停顿。

“现在的时间还早,要去旁边的电玩城转转吗?”五条悟说道,“街机的话,我可是很强的,能够轻松打败所有的小学生。”

天见神理的眼睛一亮,顿时燃起了斗志:“是吗?”对方精准地戳到了天见神理的兴趣点上。

“那就去试试。”五条悟伸长手臂,相当自然地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两人并肩走进了电玩城里。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身高腿长的成年人,出现在街边这样廉价电玩城游戏机面前的咒术师相当显眼。只是,五条悟显然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其他人的眼光。他随意挑了一台游戏机坐下,而天见神理则是坐在了对面。

“反正都是要比赛,不如设置一个小小的赌局?”五条悟说道。

“你想设定什么?”天见神理活动了一下手指,望向咒术师的目光灼灼。

“反正只是一个小游戏,那就让输了的人下次请客吧。”五条悟说道,“赢的人可以指定请客的餐厅。”

“可以。”天见神理说,他望着对方,继续说道,“五条先生应该很有钱吧?”

“你还没有赢哦。”五条悟提醒道。

“那就开始吧。”天见神理往机器里投币。

在游戏开始之后,两人顿时同时开始激烈地按动着操作台上的按钮。

双方屏幕上的人物技能几乎都显出了残影。

游戏的音效在这里嘈杂地响个不停。

……

对战结束。

五条悟操控的长腿美女血条清零,而天见神理手中控制的壮汉头上顶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血条站在了原地。

“我赢了。”天见神理长舒了口气,脸上顿时神采飞扬。他站起身来,看向了坐在位置对面的白发咒术师。

“喂,绝对是我这边的机器有延迟,不然这一局就是我胜出了。”五条悟顿时嚷嚷道。

“愿赌服输。”天见神理说,神色自然地看着他。

“好吧,下次我请你。”五条悟站起身来,爽快地说。虽然刚刚遭遇了游戏的失败,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是轻松的神色,嘴角始终微微上扬。

听到他的话,天见神理望着他,说道:“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想故意请客了?”

“游戏我可没有放水哦。”五条悟说道,“很久没有碰过这样的游戏机,手感生疏了一点,所以失败也很正常吧?”

天见神理就当自己相信了对方的解释。

他的视线落在对方衣兜里正在发出铃声的手机上。

“电话不接吗?”

五条悟将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望着上面的信息,发出了“啧”的一声。在电话自动挂断之前,他接通了电话。

电玩城的声音很嘈杂,五条悟往旁边挪开了两步说话。虽然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是天见神理能够看出对方微皱着眉头,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

“又是祓除特级咒灵的任务吗?我知道了。”五条悟说道。他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正站在门口旁边,等待着自己的少年。

对方正低头,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弟弟晓,在有了新的生命之后,变得更活泼也更耀眼了。以前的时候,晓更安静,现在却神采飞扬。

午夜梦回之间,他总是在想,晓在自己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会有多么的痛苦和孤独。

现在,虽然对方并不记得他,但是知道此时对方过得很好,五条悟却也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只是,人类是一种永远都不知满足的动物,即使是咒术界最强也不例外。

他总是会想要更多。

想要对方像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他,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将对方当

数人的理解是操控鸟类。实际上,还可以让我能够共享它们的视觉。”

“不过,如果是要令除我之外的人类拥有这样的视觉,就需要对术法进行改动,在受术者身上刻印相应的术式咒纹。”咒术师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旷大厅里。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真的看到兄长的样子了?”星名今见好奇地问道。

“……没错。”太木飞鸟微微一愣,回答道。男孩口中对两面宿傩的称呼让她感到了一瞬间的惊讶,两面宿傩竟然是会有兄弟的吗?

“如果您有方法的话,那就现在来做吧!”星名今见毫不犹豫地说。

太木飞鸟转过头,看向正在一旁,神色难辨的诅咒之王,征求意见道:“那么,我开始了?”

“去吧。”两面宿傩擡起两双眼睛,没有什么波澜地命令道。

于是,这名咒术师便站起身来,拉近了与男孩的距离。她能够感受到诅咒之王两双眼睛同时的、宛如实质的注视,带着灼烫的温度,仿佛要将自己面前的小男孩里里外外剖开。

而处在所有人视线注目点的男孩却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像是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太木飞鸟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了已经准备好的毛笔,蘸取了特质的金粉。

她凑近了乖乖端坐在蒲团上的男孩,捧起他的脸颊,将紧闭着的眼睑当做纸张,即将在那轻颤着的眼睫旁作画。

来自另外两人的注视骤然间更加强烈了起来。

数个呼吸过后,太木飞鸟完成了在男孩双眼处的描绘,将笔放在一旁。她看向敞开着的那一整面墙的数扇门外。

森林之间,响起一阵婉转的鸟鸣之声。一只有着灰褐色羽毛、白橘渐变肚腹的鸟儿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太木飞鸟的手背上。

“你将会借由这只夜莺的眼睛看到世界。”女人解释道。她用自己的咒力在男孩和鸟儿之间建立了联系。

星名今见只觉得眼睛上一阵清凉的触感。

那只夜莺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以睁开眼睛了。”太木飞鸟说道,话音落下之后,她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循着她的话,星名今见的眼睫颤了颤。

两面宿傩慢慢坐直了身体,与常人不同的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孩。强大的咒力令他的额发无风自动,空气在此刻几乎凝滞。

男孩睁开了眼睛,那双碧色的瞳孔第一次有了神采,就像是蒙尘的璞玉第一次被抛光,散发出温润的色泽。

在他的面前,穿着白色和服的诅咒之王气势凛然,两张面目上横生着黑色的咒文,红色的瞳孔宛若恶鬼。

星名今见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面宿傩,半晌都没有说话。

里梅和太木飞鸟都屏住了呼吸。如果此刻的男孩为见到了这样可怖的怪物做出任何畏缩的举动或者是大喊大叫的话,恐怕会立刻死在暴怒的诅咒之王的手中。

男孩忽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站了起来,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扑向了自己兄长的怀中。

“原来,哥哥是这个模样……”星名今见伸出手来,去触碰两面宿傩的脸颊和身体。

话语顿了顿,他有些困惑地问道:“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四只手,也没有两张脸呢?我应该和兄长一样才对。”

两面宿傩握住了男孩试图继续往下触摸自己脖颈的小手,将它们握在自己的大手之中。

“别乱碰。”他警告道。

作为能力首屈一指的咒术师,他不会让其他的任何生物能够触碰到自己的要害。

只是,对于诅咒之王来说,这样的警告未免太过于温和了。

饶是已经习惯了两面宿傩对待这个孩子的宽容,里梅依旧感到了惊讶。如果是其他人想要触碰两面宿傩的脖颈,冒犯诅咒之王的威严,在初初表现出这种意向的时候就会被碾成一地碎块。

这已经近乎是纵容的表现了。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反问男孩:“你为与我的样貌迥异而感到遗憾?”

“因为我与哥哥是兄弟,所以应该很相像才对。”星名今见有些苦恼地说道。

闻言,诅咒之王顿时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没有止住,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低沉变成了后来的开怀大笑。

然而,他却没有回答自己弟弟的困惑。

诅咒之王只是擡起手粗暴地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吐出了简短而残留着点笑意的话:“乖孩子。”

头发被揉得一团糟的星名今见依旧一头雾水。

他转过头,疑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里梅。然而白发青年也想要没有帮助他解答疑惑的倾向。

旁边,太木飞鸟为男孩的表现微微勾起了嘴角。

————————

结束了这件事之后,太木飞鸟终于能够正式地提出道别。

两面宿傩自然不可能送客,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就不再关注这边的动静。而里梅则只是送到了这间大殿的门口。

两个强大的诅咒师把这个时代用完就丢的冰冷人际关系展露得淋漓尽致。不过,太木飞鸟也不在意这一点。

倒是星名今见主动地跟了出来,说道:“请让我送送您吧。”

两个人沿着不规则的石板铺就的长长的道路行走,两旁是掩映间的屋舍和青葱的绿竹。半人工修葺的溪流发出潺潺的声响。

男孩的肩膀上站着那只小巧的夜莺。而他不太习惯总有的视觉,习惯性地闭了闭眼睛,眼角金色的咒文在室外的光线下闪动着星点的光芒。

两人一直走到了鸟居之处。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星名今见停下了脚步,对身旁的女人诚恳地说道。这是他在星名家的时候,被请来的老师教导的人类社会礼仪。

“这样的术式并不难,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太木飞鸟摇摇头。她对于孩子的态度是一向更宽容的。

“先前我以为乌鸦是敌人的术法,误将它打落了下来。”星名今见说道,“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那只乌鸦已经被放飞了。”

太木飞鸟没有想到男孩竟然还会专门为这件事道歉。

原本她在诅咒之王的领地范围之内放飞自己的耳目已经算是较为逾矩的举动,乌鸦被捉住毁掉只是最简单的后果。

“没关系。”她缓和了眉眼,揉揉男孩的头发。

“山下会有一些野兽和低级的咒灵存在,需要我送您下山吗?”星名今见问道。他的咒力虽然低微,但是敏锐的感知却能让他每次都准确地避开所有自身实力无法招架的地方。

“不需要哦。”太木飞鸟感觉到自己愈发不能理解,两面宿傩竟然能够养出这样的一个单纯天真的弟弟。

“我的术式并非没有攻击力的花架子。”她解释道,“虽然鸟类体内所能含有的咒力极为少量,但是如果操纵它们以生命为代价来建立束缚,就可以突破咒力量的限制,做出强大的攻击效果。”

星名今见微微睁大眼睛,若有所悟:“原来还可以这样操控咒术。”

“只是投机的技巧罢了。相对于诅咒之王来说,完全不够看。”太木飞鸟说道,她垂下眼来看着这个男孩,“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今见。”

“尽管问吧。”星名今见对这个帮助自己能够看到世界的姐姐很亲近。他现在依旧很贪婪地四处看着自己每一日都会感受,但只有今天才开始看到的、家的景色。

“今见为什么会选择追寻两面宿傩的脚步呢?据我所知,在过去他并没有展现过自己有弟弟存在。”

“自然是因为那是我的哥哥。”星名今见理所当然地回答,他碧色的眼睛里盛装着依赖与憧憬,“那是我自出生起,就永远认定的兄长。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

太木飞鸟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问道:“即使他无恶不作,杀人如麻,所犯下的罪罄竹难书,你也会继续认定他吗?”

星名今见思索了一会,他想到了来到这里之前,在星名家宅之中听到了的哀求和惨叫。

“即使是这样,我也会认定他是我的兄长,我追随的神明。”男孩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做出了回答,“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比兄长重要。”

“我愿意为此分担罪孽,与兄长一同下地狱。”

年少的男孩坦然地说出了这样的回答,就像是即将扑向火光的飞蛾,迎接被烧灼成为一捧灰烬的命运。

个刺头。

失语症的孩子,精神状况肯定不正常。

现在,果然又惹出了事端。

“你站起来。”班主任原本慈眉善目的表情变得严肃下来,在小孩的角度看来,就分外有压迫感。

周围的小孩子们都扭过头看着这里,大气都不敢喘。

坂口安昭并不害怕面前男人的声势,但是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他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看到他这样的举止,班主任的表情一转,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有失语症,平时的生活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我特意安排了班长照顾你。”

“只是,你竟然会欺负班长,你让他哭得很伤心。”班主任继续说道,“欺负同学是不对的。我希望,你能够给雨森同学道歉。”

闻言,坂口安昭擡起头来,深深地看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眼。

碧绿色的瞳孔仿佛无机质的玻璃,里里外外地将面前人的血肉心脏剖开。

班主任一怔,只觉得自己里里外外的一系列思想仿佛都被看了个通透。他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然而,在反应过来自己的退缩之后,班主任反而恼羞成怒了。

“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加重了声音,掩饰自己方才的情绪变化,“做错了事情,还不愿意承认错误吗!”

坂口安昭自然不可能给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师有任何的回答。

他也一向不在乎除了兄长之外的人对他的观感。

他只是转过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雨森航。

被坂口安昭注视的班长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逃避一样地躲开了他的视线,没有敢在此刻盛怒的班主任面前发声解释。

“既然你不想承认错误的话,就去外面走廊上站一节课吧。”班主任下达了判决。

坂口安昭扫视了一番周围所有人的表情,想到了坂口安吾对自己在学校要听从老师话的嘱托,最终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只是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教室的门被关上了,里面的学生继续正常地上课。

坂口安昭趴在走廊的窗台,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慢慢挪动的云。

他并不会为被别人排斥而感到悲伤或者孤独,因为,即使已经入学了这么久,所有的同学与老师也并没有被他映入眼中。

第一个兄长教导过他,将世上除了兄长以外,其他人都被看做非人。

坂口安昭一边数着天上的云朵块数,一边思考,此刻上班时候的坂口安吾会是什么样子。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班主任从教室之中走出来,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坂口安昭,叹了口气,做出宽容的样子道:“你可以回去了。以后不要再欺负同学。”

坂口安昭目视着他渐渐离开。

身旁,他的同学们都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小孩子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对与错,他们只会将大人的态度当做权威和效仿的标准。

“雨森同学有哥哥在高年级,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来理论清楚的。”

“据说是初中部,棒球社的成员呢。坂口同学要惨了。”

“班长这么好,他竟然还会欺负人。”他们窃窃私语,“怪不得不会说话,肯定是他做了坏事,所以受到了惩罚。”

虽然理论上是小声在说着话,但是距离这么近,即使是普通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话当然也全部都飘进了坂口安昭的耳朵里。

他扫了眼站在走廊里看热闹的同学们,目不斜视地走回了教室里。

————————

在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之间,会有一个较长的课间。

坂口安昭将上节课的书收了起来,想要出去透透气,便沿着走廊和楼梯往下走。

然而,在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有人拦住了他的脚步。

坂口安昭擡起头来,只见是三个穿着初中部制服的陌生面孔,身形相对于他来说都很高,他们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面前。

“要过来跟哥哥们一起玩个游戏吗?”其中一个男生开口发问道,“我们可以教你打棒球哦。”

他甩了甩自己手中的棍子。

虽然他的语气被刻意放柔和了,但是他的眼里却并不是善意,手上的动作比起示范也更像是威胁。

坂口安昭想了想,没有拒绝他们的邀请,而是点头应了下来。

“楼梯不方便玩游戏,不如换到操场上?”男生说道。

五分钟之后。

在没有任何监控的小树林之中,三个初中部的男生将坂口安昭围在了中央。

“就是你,欺负我的弟弟,还抢夺了他的名次?”

坂口安昭的视线挪动,落在了对方胸口的铭牌上。那里写着对方的名字——雨森游。

原来是班长的哥哥。

“我听说过你,从别的学校转来,座位正好在我弟弟旁边。他那么照顾你,你还敢欺负他?”雨森游的语气恶劣,他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逼近,“虽然我和我的小弟们都不喜欢以大欺小,但是这次例外。”

另外两个同为初中部的男生封锁了坂口安昭能够离开这里的路。

被他们三个人包围,坂口安昭的表情却依然很镇定。

雨森游俯视着他:“这次就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代替你家的大人教教你,什么叫做礼貌。”

涉及到家人的话语,让坂口安昭微微皱眉。

雨森游伸出脚,想要踹他。

他并没有留力,普通的一年级小孩子,绝对会因此而摔倒在地。

坂口安昭叹了口气。

“滚。”他开口道,碧绿的眼瞳之中一片冰冷。

“等安昭修养好身体,可能没有办法回家。”

[为什么?]

“因为,安昭之前在邮轮上救了人,异能特务科对你的异能力评级为特一级。”坂口安吾说道,“之后要去异能特务科为你安排的地方居住,学校也不需要再去了。”

[哥哥会过去吗?]坂口安昭问道。

“抱歉,”坂口安吾垂下了眼睛,“我会每天都去那里看你。”

[没关系,]男孩笑了笑,[回不了家,不去上学都没有关系。只要哥哥在就好了。如果是在哥哥上班的单位居住的话,实际上与哥哥之间的距离反而会更近吧?]

“但是,”坂口安吾张张口,言辞在这样的时候变得分外笨拙,“有些时候,异能特务科可能会让安昭做一些额外的任务,也不会像以前的生活那样自由……”

坂口安昭想了想,写道:[如果我说,自己并不想去异能特务科的话,哥哥会带我回家吗?]

这个问题让坂口安吾沉默了一会。

他在真正地思索解决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坂口安昭的异能力,无论被哪一方知道,都会引起腥风血雨。异能特务科对于高危险异能力者的限制,既是监视,也是保护。但是,如果说,硬要真的让弟弟离开特务科,去其他的机构自由地生活,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

“如果安昭不想去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下定决心,慢慢说出了绝对不能够被同僚听到的话语,“如果安昭不想去的话,那我们就回……”家。

不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会带着坂口安昭回家。

然而,并没有等青年把话说完,坂口安昭就伸出手来,将一块苹果塞进了自己哥哥的嘴巴里,阻拦了他接下来的话。

[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我是不想让哥哥为我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的。]坂口安昭沙沙地书写着,[学校里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亲人之间总是会互相让步、互相妥协着生活下去。但是,这次,我并不想让安吾因为我而做出巨大的牺牲。]

他知道,工作对于自己的兄长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但自由对于坂口安昭来说并不是那么同等重要的事。

他爱这个能够活在多彩的世界里,但却更爱自己的兄长。

从他来到这里,他的兄长总是会向他伸出手,现在,坂口安昭也想与兄长并肩。

[哥哥在一直做着像警察一样在旁人看来很伟大的事业,如果我加入了异能特务科以后,能够像这一次一样帮助到哥哥,那就太好了。]

坂口安昭一笔一划地写着在他看来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有着这样的才能,可以保护哥哥,帮助哥哥,是很幸运的事。]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读过去,让坂口安吾地嘴唇渐渐颤抖了起来。原本被男孩塞入口中的、酸甜的苹果,味道好像过于甜了,以至于他几乎从其中感受到了苦涩。

他的安昭……内心是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个人。他是何其的幸运,何其的羞惭,能够有这样温柔的弟弟。

坂口安吾将男孩紧紧抱入了怀里,就像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很久都没有分开。

午后的清风将窗外的树叶吹入,落到了地板上,室内的空气之中也有着浅淡而静谧的清香。

【当前锚点完成度:75%。】

————————

这里并不是横滨,而是这个国家境内的另一个区县。

“……那对夫妇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事情过去都那么久了。”老太太望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有些狐疑。

青年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穿着整齐的西服套装,头发也被打理得很整齐,嘴唇的上方还有着一个小痣。

正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坂口安吾。

见只是普通的询问无法从邻居的口中得出有用的信息,他将自己□□的证件出示了出来,“是这样的,我在之后收养了那个孩子,所以想要更了解一些关于那孩子过去发生的事。”

坂口安吾弯下腰,语气礼貌而诚恳。

邻居老奶奶被他的回答打消了疑惑,她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坂口安吾成功地进了屋,面前还被女人放了杯水。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老太太慢悠悠地问道。

“从安昭——他现在被改成这个名字了,被那对夫妇收养,到最后案发当天的事,我都想知道。”坂口安吾说道。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生,是一家很体面的人。”老奶奶说道,“条件这么优越,当然也收养到了长相漂亮又性格乖巧的好孩子。”

“不过,要我说,这真就是造孽啊。”女人摇摇头。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坂口安吾问道。

“小伙子,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来问我的吧。”老太太从桌上的烟盒里抖落出来了两根烟,将其中一个递给坂口安吾。

他接了过去,露出了赧然的表情。

“那对小夫妻,有本事拿着政府高额的补助把孩子从福利院接过去,还享受了社会上人们的赞誉,但却根本没有好好养孩子。我当他们的邻居的时候,晚上可经常睡不好觉。”她将烟点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开始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喊,在有人敲门投诉之后,孩子哭声倒是没有了。但我有一天,就是站在阳台上抽烟,就看到那个律师,用晾衣架勒小孩的脖子。”

“没有人报警吗?”坂口安吾听得直皱眉,他握紧了拳头,没有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报警?”老太太笑了笑,“做这样的事,要先进行伤情鉴定。孩子的母亲就是医生,她开出来的伤情鉴定,当然是孩子没有问题。”

“……我知道了。”坂口安吾强迫自己稳定了心绪,“后来呢?”

“后来就是那场爆炸发生之前两天了,我看到那孩子又孤零零一个被赶到了楼道里,缩在那里身上全是伤,叫他也没有回应。”老太太叹气,“我当时都担心,那孩子是不是要被那个养父打死了。”

“我给他拿了一碗饭。后来到第二天早上,那孩子来敲我家门,把饭碗还回来,还对我笑了。他看起来恢复了身体,我当时也就放了心。”

“后来,那天夜里,对面那家就发生了瓦斯爆炸。”老太太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作孽的大人全死了。”

坂口安吾专注地听着她讲话,连烟蒂快要烫伤自己的手指都没有注意。

“爆炸怎么发生的?”

“这我哪能清楚。”老太太莫名其妙,“我又不会天天把脸贴在窗户上偷窥那作孽的一对夫妇的生活。”

“我知道了,谢谢您。”坂口安吾站起身来,鞠躬道。

“只是把我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已,爆炸以后,那些来调查的警察也都没有问过这样的东西。这些话我都憋了很久,讲给你这个现在的收养人听,也是想着,那个苦命的孩子能有一个好些的生活。”来太太摆摆手。

“我……我会尽最大可能来照顾他的。”坂口安吾说。

他向这位健谈的邻居道了别,在将对方的大门合上之后,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擡脚走向了旁边已经被烧毁的房屋里。

这对夫妇与其他的亲戚关系淡泊,将近一年来,被爆炸损毁的房屋也没有人进行修缮,院子里已经长了许多杂草。

坂口安吾迈步走了进去。

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前,坂口安昭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对于养父母的暴行毫无抵抗之力,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后,养父母丧生,坂口安昭就此失语,却拥有了名为【创世之语】的、无人能够抵挡的危险异能力。

踏入堪称断壁残垣的地带,厨房的位置装潢损坏得最为严重。

瓷砖和大理石的料理台全部碎成了小石块,复合金属管也在强烈的爆炸之中只剩下了不起眼的碎片。

坂口安吾蹲下来,手指从这些残骸上慢慢地抚过。

【堕落论】。

很少有人在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异能力,一般来说,异能力总是引而不发,直到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慢慢被觉醒和察觉。

也有些人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所以才被刺激觉醒。

这场瓦斯爆炸,真的是普通的警察调查而出定义的意外吗?

过去的影像一一在面前闪现。

坂口安吾没有动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要寻找怎样的答案。

或许,答案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爆炸案的真相也合该被掩埋在不为人知的过去。

坂口安吾慢慢站起身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栋房屋。

异能特务科无人知道,长官坂口安吾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周末专程来到这里,看到了作为特级危险异能力者的弟弟的过去。

也没有人知道,那对养父母的意外死亡,事实究竟是如何。

这件事,完全地掩埋在了异能特务科参事官辅佐的内心之中。

到幻觉般的阵痛,心脏就像是有了一道永远无法填满的缺口。

坂口安吾深吸了口气,只感觉肺部好像也开始也感觉到了疼痛。

他将眼镜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坂口安吾向来是个坚韧而从不怀疑自己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却时常去想,如果当时自己把车开得再快一点就好了,或者,如果自己当初并没有收养安昭,那他是不是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悔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的弟弟等待了他这么久,却最终也没能等到他这个迟到的哥哥。

坂口安吾走出了洗手间,却被自己的下属青木卓一拦住了去路。

“坂口长官?”青木卓一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什……”坂口安吾张口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分外嘶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青木卓一暗叹自己接到了这样难办的差事,“在昨天……那件事发生之后,特级异能力者的居住公寓会在不久之后收回,在那之前,可能还需要长官去整理一下留在那里的……呃……遗物。”

他努力斟酌着合适的词汇,但是头痛地发觉,在异能特务科的历练没能为他增长任何的口才,自己说出的话还是这样的干巴巴而冷硬。

过了将近一分钟,坂口安吾才完全反应了过来对方口中所说的话语。

——遗物。

这个词汇狠狠地击中了他。

“已经是遗物了吗?”他自言自语。

“坂口长官?”青木卓一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去的。”坂口安吾说。

他像是游魂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案上摆着尚未处理完的文件,那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才只处理了一半的内容。

坂口安吾凝视着文书上的字迹,但是视线却已经完全不在原地了。

作为异能力【堕落论】的拥有者,坂口安吾的大脑之中盛装了许多珍贵的情报,他的记忆力相当强,这让他不可避免地会比普通人更清晰地记得所有的场景。

在昨天事件发生之后,坂口安吾将安昭从地面上抱了起来。

只有他知道,在最终死去之前,坂口安昭经历了一整场顽强的战斗,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坂口安昭都没有对即将杀害自己的异能力低头。

坂口安吾沿着现场的残存的血迹一路行走,【堕落论】可以让他清晰地还原一切场景。

他看到男孩从最初的地点受到袭击,相当聪慧且敏捷地避开了异能力切开的钢铁路牌杆,看着男孩一路跌跌撞撞,差点被从顶楼上落下的招牌砸到,迸溅的碎石划伤了他的膝盖和脸颊。

坂口安吾沿着地面上留下的零碎血迹,走入了一间超市,里面有一排货架倒下了,零食散落了一地。

他跨过了地面上零碎的物品,走到了后方的仓库之中。

仓库的门裂成了两半,完全躺在了地面上,横截面分外整齐,就像是被什么极为锋利的东西切开了一样。

坂口安吾一寸寸地抚摸着这里的包装箱,自虐般地从其中汲取记忆。他的弟弟安昭,蜷缩在角落里,在给他打电话。

安昭一向很乖的,他那么聪明,还知道反锁这里的门,打电话来找自己求救。

坂口安吾望着墙壁上的一滩污血,手指颤了颤,按了上去。

是消防栓的金属箱重重地砸在了男孩的胳膊上,让它当场折断,男孩翻窗逃脱。

——坂口安吾知道与自己通电话的时候,那声巨响的来源了。

可笑的是,坂口安吾当时完全没有听出来男孩受了重伤。

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明显比之前更多了。

男孩翻了窗户,从这里出去,到了后面的小巷里。他来不及掩盖地面上的血迹,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形异能力不急不缓,就像是戏耍着自己猎物的猫。

坂口安吾掀开了垃圾桶上的塑料布,异能力的作用下,他隐约看到男孩从躲在角落里,强忍着疼痛在电话里与自己说着话。

在白雾之下,异能力没有放过安昭。

他的胸口破了个洞,磨蹭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这个肮脏的巷子里逃了出去,以至于这一整条墙壁上都留下了明显的、蹭出来的长长血迹。

直到来到外面空旷的街道,在这个路口之上,安昭再也走不动了,躺在这家咖啡厅侧边的墙壁上,在异能力最后的杀招之下,挂断了电话,闭眼迎接了自己的终局。

而坂口安吾自己姗姗来迟,只来得及触摸到对方尚且温热的尸体。

坂口安吾将自己的弟弟抱在怀里,对方本来尚有余温的躯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冰凉了起来。

“安昭,先不要睡,好不好?”他声音里有着几不可见的颤抖。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水珠,模糊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

在殡仪馆化妆师的修复之下,男孩的身体恢复了完整的样子,原本血淋淋的伤口,也被修复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坂口安吾在见安昭的最后一面。

但是,那个闭眼躺在那里的孩子的面貌,却忽然也让他开始觉得陌生了。

他的弟弟闭眼睡觉的面孔是柔和的,嘴唇会不自觉地往上弯起来,面孔也是红润的。现在躺在那里的孩子,即使已经被尽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嘴唇却冰冷地下撇,让坂口安吾觉得陌生得可怕。

但是,坂口安吾依然摸了摸对方冰凉的手。

“别怕,睡吧。”

他像是在最初将男孩收养的时候一样哄着对方入睡,最后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

这一次,安昭可以睡很久很久。

——————————

因为异能特务科偏向于保密的性质,葬礼在横滨郊区的公墓低调地进行。

天气仿佛也在为男孩的死去而感到悲伤,阴云下,是细细密密的雨。

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参加葬礼,他们举着黑色的雨伞,沉默而秩序井然。

仪式采用的是旧式的土葬。

棺材被放在了事先已经挖好的土坑之中,由旁边的人开始填土。

望着它一点点被掩盖,坂口安吾的嘴唇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他几乎要上前,阻拦他们将自己的弟弟留在那黑暗而孤独的地方了。

然而,最终,泥土还是被夯实。

坂口安昭的墓碑上,是他在进入异能特务科的时候,被拍摄的证件照片。年幼的他对着镜头露出微笑来。

——因为,当时在镜头之后,是坂口安吾。

此时,站在照片前的坂口安吾近乎失了全身的力量,半跪在了墓碑前,他的额头靠在男孩的照片旁,手指按在墓碑冰凉的纹路上。

他的父母,坂口夫妇在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订了机票从法国飞了回来。现在正站在他的身后,以同样的悲伤,望着照片上微笑着的孩子。

安昭从来没有让他们费过心,每周的视频通话里,都向来报喜不报忧。即使后来像安吾一样,以那样小的年纪进入了特殊的秘密机构工作,每天依旧很开朗的模样。

坂口夫人的眼睛发红,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坂口安吾是陪在安昭身边最长的人,所以,他是才是承受更多的那一个。

此刻,青年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他不想回过头,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悲切的模样。

“他年纪这么小,就去工作了。现在,也可以好好休息。”坂口先生将手搭在自己儿子的肩膀上,说道。

坂口安吾轻轻点头。

他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墓碑之前。那是在白雾降临之前,他承诺要在下班之前给男孩买的、隔壁街的甜品。只是,虽然蛋糕是在今天刚刚买的,但是那时候的新品已经没有了,只有现在最新推出的另外一种口味。

就像是暗示着,他总是堪堪迟到的那一步。

坂口安吾垂下头,就仿佛不堪肩上的重负一样……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直起腰来,最后地抚摸了一下那张照片。

相处的时候总是觉得以后的时光还有很多,所以从没有想过要留下太多纪念,然而,直到失去之后,反复挑选才发现,自己能够找出的、属于男孩的影像寥寥无几。

安昭就像是一个轻柔的、梦一样的童话,短暂地降临到了他的身边,在快长大的时候,就又离开了他。

之后,便是其他到场的人挨个吊唁。

坂口安昭的社交圈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却有许多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存在。

首先走上前的人,便是其他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人。

年轻的杀人侦探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自己日常的装束,而是换上了黑色的正装和帽子,他的表情像一直以来一样锐利而冷淡。

绫辻行人走上前,将自己手里的纸盒和花束放在墓碑旁,挨着其他东西的位置。

“每次你偷偷去找我,想吃的糖都放在这里了。这下,所有的口味你可以吃个够了。”他垂着眼睛,轻轻说道。

监视官辻村深月刚刚调任到绫辻行人的身边不久,此刻就跟在他的身旁。这个一向干练的女情报员眼睛和鼻头全都泛红,在望向墓碑之后,她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偷偷揩了自己的眼泪。

辻村深月将自己手中的花也放了上去。虽然疑惑,但是她并没有去问绫辻行人两个人熟悉的缘由。

——已经没有意义了。

赫尔曼也来到了这里,这个白胡子的老头望着墓碑,叹气。

这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以那样的力量拯救了白鲸,却无法拯救自己的生命。

武装侦探社也有人来到了这里。

织田作之助望着墓碑,他收养的孩子里,也有与坂口安昭年龄相仿的,此刻望着坂口安吾,他也能明白对方的痛苦。

太宰治站在他的身边,与坂口安吾对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我有一样东西,想来,是需要一定交给你的。”太宰治说道,鸢色的眸子望向对方的目光很平静。

他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涩泽龙彦之所以被称为‘收藏家’,是因为他喜欢将异能力者死去之后的异能力结晶收集起来。”他说道,“这里面,盛放的是坂口安昭的异能力结晶。”

坂口安吾的脸色微变。

他急忙伸手将盒子接了过去,打开,只见里面确实静静地躺着一枚碧绿色的结晶,苍翠而通透的颜色像极了男孩的眼睛。

他望着自己的挚友,忽而露出了一个惨笑:“太宰,我几乎要怀疑你也是在故意报复我了。”

“我们现在已经一样了。”

太宰治垂眼,去看那个墓碑,并没有给予他回应。

或许,每一个拥有着那样清澈而温柔眼神的孩子,都无法在横滨存活下去吧。

——————————

公寓。

坂口安吾一件件地整理着自己弟弟的遗物。

他整理着男孩的书架,那里有一层已经放满了速记本,上面写着的全部都是安昭这些年的日常对话。

坂口安吾慢慢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每一页每一个字,比阅读异能特务科的文书都还要认真。

[哥哥,我想听你讲工作上的故事!]

[哥哥,今天要早点下班呀,我等你晚饭~]

[安吾又不好好吃饭。]

[我想吃蛋糕了,安吾带给我呀。]

[哥哥……]

[…………]

出现频率最多的人,便是他自己。

坂口安吾现在已经勉强做到了之前在电话之中向安昭承诺的,按时吃饭和休息,减少加班。安昭所有的话他都听了进去。

但是,他唯一不能够做到的,就是忘记自己曾经拥有一个弟弟啊……

书架上,《小王子》的书签已经被夹在了最后一页。

小王子被毒蛇咬了,意识模糊,灵魂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尽。

终于,五条悟在见到对方似乎又要避开自己的时候,立刻就冲了过去,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五条晓垂下眼,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转身离开,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正在端着水的男仆。

这样的一撞,顿时让盆中的水前倾,直接泼了五条晓一身。滴滴答答的水沿着他的衣摆落在了地面上,他终于站住不动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过了几秒,男仆顿时低头将落在地面上的水盆拿了起来,说道:“抱歉……”

“没事,是我不该突然转身。”五条晓的声音很平静,“你先离开吧。”

男仆绕过了两个主家的少爷,离开了这里。

于是,这个空荡荡的游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五条晓垂下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问道:“哥哥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明明是我来问你才对吧。”五条悟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为什么忽然躲着我?”

在他的面前,明明是同样面容的弟弟,却依然避开了他的视线。

五条悟拉住了对方的手腕,让他更靠近自己,“忽然莫名其妙地生气,起码要告诉我答案吧。”

然而,五条晓却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他还并没有准备好面对对方,泼在身上的凉水此刻的存在感忽然鲜明了起来,他又想发抖了。

“哥哥不知道吗?”五条晓听到自己开口,语气透着平静般的冰冷,“拥有着六眼的兄长,在参悟透了术式之后,会从此成为五条家、乃至咒术界的神。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用尽全力才获得勉强成为咒术师的资格,是不配与六眼走在一起的。”

五条悟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谁对你说了这些话?”他皱起眉,追问道。

“并没有。”五条晓摇头,只有垂下眼睛,不去与他对视,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自己面上岌岌可危的平静,“我就是这样想的。”

“以后,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对哥哥也好。”他将五条悟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慢慢地掰开。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就要将我们的关系划清界限?”五条悟感到了无比的荒谬。

“这是正确的事。”五条晓回答道。他声线的尾音已经开始发颤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全身都在叫嚣着从这里逃开,避开自己在这个世界分明如此依赖着的兄长。大脑在这一个仿佛都被放空,脱离到了另一个维度,以旁观者的模样,望着水波之上的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声音灌入耳中也全部都是模糊的,像是在泳池里溺水。

然而,五条悟同样被这样的回答激怒了,以至于他并没有及时发觉自己弟弟的异常。

作为天生的六眼,他一向受到所有遇到的人们的吹捧和敬畏,此刻难得率先向自己的弟弟低头,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老子最讨厌这种世人普遍认同的正论了。”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就这样吧!”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在五条悟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五条晓才靠着墙壁,慢慢地从上面滑了下来。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拥有强大的内在。

……

当晚,五条晓就发起了高烧。他一向注重体术训练,难得会生病。

然而,一向与自己的弟弟最亲近的五条悟却对此没有任何的表态。

第二天,五条晓就强撑着自己,去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要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分开。

“我和兄长毕竟都已经长大了,”少年说道,“居住在一起的话总会有些不方便。”

“的确,你们两个确实不适合再住在一个房间里了。”五条家主点点头,“如果悟也同意的话,那就分开吧。”

当男仆去问的时候,五条悟并没有拒绝,只是语气相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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