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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亲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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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有这样的智谋,知道控制星浆体的方法就是威胁她最近的亲人,盘星教真的可以把在术师协会保护下的天内理子家调查得这么详细吗?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冷硬,只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在此刻几乎不透光,酝酿着某种晦暗而浓稠的压迫感。

原本只想随便再说谎糊弄过去的男人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胆怯,发觉自己竟真的对这个看起来只有高中的少年产生了恐惧。

“……那个人只是单线联系了我们。”男人哆哆嗦嗦地递出了自己的手机,“最新的一则通话记录就是。”

五条晓打开了他的手机,扫了眼号码之后,将它回拨了过去。

然而,对面只是一个空号,许久都没有接通。

五条晓看向了倒在自己脚下的这个男人,对方缩了缩脑袋:“我也不知道,对方一直只是单纯地指示我们而已。”

“如果黑井被绑架成功,你们会把她带到哪里?”他继续问道。

“冲绳。”

——————————

“这就是我们要出发前往冲绳的原因?”天内理子坐在飞机上,旁边,就坐着黑井美里。

“没错!”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试图设局,那么就干脆过去捣毁那个据点,避免后续的麻烦。”

“这真的不是另一种情况的自投罗网吗?”黑井美里的表情有些担心,“万一他们用了很多手段来埋伏……”

“不会有事的,我们三个都在,即使是这家飞机外也有我的咒灵在护航。”夏油杰说,“这比正常的航班还要安全。”

“我的术式也同样可以实时保护她。”五条悟说道,“无下限术式的一种用法,所有的攻击只会停止在我的身边,但是却永远都无法到达。现在天内也受到了同等的保护。”

听到他们的话,黑井美里这才松了口气。

“悬赏时间被定在了后天上午十一点取消。”五条晓手里拿着从那名敌人身上收缴来的手机,望着上面的内容说道。

他们订的是下午的航班,到达冲绳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下飞机之后,众人就前往了冲绳市盘星教所在的地点,将那名盘星教成员口中供出的同伴全部都打晕,随后上报给了术师协会解决。

夜晚,他们在冲绳海边的度假酒店下榻。

“既然都已经到了冲绳,那么就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风景吧。”五条悟如是说道。

“晚上应该会有篝火晚会,大家可以一起去看看。”五条晓说道,“我刚刚向酒店前台打听了,每天都会有许多游客参加。”

“好耶。”天内理子顿时欢呼了一声。

夏油杰坐在他们旁边,但笑不语。

相处了一整天,天内理子早就放弃了最初见面时候的口癖,与其他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样,就愈发显得他们需要执行的这个任务分外冰冷。

当保护的时限到达,他们便要将这个女孩送到天元的面前完成同化。

——虽然之前女孩煞有介事地表示,自己就会成为天元大人,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同化就意味着失去自我,永远都不会再从那里出来,与死亡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都默不作声地纵容着天内理子在这样宝贵的三天时光里尽情地享受和玩耍,就像是要把未来几十年的份全部都一起补上一样。

夜晚,海滩中央果然被人点燃起了一丛篝火。

男男女女们一起牵着手围成大大的圈子,绕着火开始转圈跳舞。所有人都在这种时候绽开了笑颜。

这样的活动结束之后,他们坐在海边店铺外的餐桌前,吃着热乎乎浇了孜然和辣椒粉的烤串。

在晚餐结束之后,其他人走在前面,而五条晓则是刻意走慢了几步,走在了天内理子的身边。

“虽然悟的术式相当可靠,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许多加一层保险比较好。”五条晓说道。

他将自己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形状的咒具褪了下来,放到了女孩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天内理子的表情有些动容。

“特级咒具,可以阻挡三次致命的攻击。”五条晓说道,“三次之后的冷却时间就会变成24小时。希望它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保护到你。”

天内理子望着自己手中小巧而莹白的骨戒,露出了怔然的神色。

“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她说道,将这个戒指妥帖地穿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上。

“喂,要过马路了,你们走快点啦。”五条悟正站在不远的路口挥手,于是,两个人急忙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

——————————

第二天。

天气晴朗,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洁白的云彩。

为了保证天内理子的安全,新入学的两名学弟也到达了冲绳站。

五条悟和天内理子都相当兴奋地冲向了大海。他们一共五人,黑井美里自告奋勇做裁判,而剩余四人则是分成了两组在海滩上打沙滩排球。

有着蓝白条带的排球高高地越过了球网,带起了些微的沙子,近乎隐没在耀眼的日光里。

即使年轻人们的精神气很足,在将近三个小时的活动之后,所有人都瘫在了遮阳伞下的躺椅上休息。微凉的海风吹过来,带走了暑气的燥热。他们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听着海浪一下又一下冲击沙滩的响动。

下午,大家到达了冲绳市的水族馆游览。站在海底隧道里,五条晓与一条白色的鲸鱼对视了。

——虽然鲸鱼游动的姿态很优美,但是对方的眼睛跟西瓜的大小差不多,近距离观察依旧令人敬谢不敏。

五条晓默默地距离玻璃站远了一点。

旁边,目睹了一切的五条悟和天内理子顿时都爆笑出声。

这场旅行的途中完美得不可思议,本以为会层出不穷的刺杀和攻击,几乎完全都没有遇到过。

他们在吃完了晚餐之后,又跑去了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晚上九点的下午茶。

天内理子和她的监护人站在吧台前面仔细甄选着菜单,试图选出自己想要吃的甜点。

五条晓坐在了自己兄长的旁边,为他的咖啡里倒了对方日常致死量的方糖,搅拌开之后又放到了对方的面前。

从他们接到这个任务开始,五条悟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过觉。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已经看出对方的墨镜之下已经有着几乎无法遮掩的疲惫了。

无下限术式的确可以将任何攻击都化解在安全距离,但是,这其中实际上是通过六眼,用大脑时时刻刻进行着相当复杂而精密的计算才实现的。一直高强度地维持着这样脑力消耗的术式,再加上长久不曾休息,精神紧绷防卫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攻击,现在已经是相当程度的过负荷运转了。

“悟,你没事吧?”夏油杰问道,“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回高专。”

然而,五条悟却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他并不会在任务上随便逞强,于是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劝阻他。

五条晓站起身来,离开了这个咖啡厅,走到了附近的便利店。

他买了一叠冰凉贴带了回来,将其中的一张拆开,贴在了六眼的额头上。

“拿这个做什么?”五条悟问,他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对自己弟弟的行为有任何反抗。

“试着给你的CPU物理降温?”五条晓回答道,“现在会不会好一些了?”

“……好像是。”五条悟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感受到额头上轻微冰凉的触感,闭着自己的眼睛轻轻说道。

第三天,也是任务的最后一天。

五人不复前一日那样轻松热闹的氛围,只是踏上了返回东京的归途。

上午十一点,天内理子的悬赏被撤销,而在不久之后,五人也都站在了东京咒术高专的门口。

“进入到高专的结界内之后,我们就安全了。”夏油杰舒了口气,说道。

这场任务之中,为了防备可能的攻击,基本上所有人都没有好好休息。因此,在踏入高专的范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因此松懈了下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煞风景,但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五条晓揉了揉眉心,说道。

“也许是你这两天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啦。”五条悟的精神差,但是却依然开口调侃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

一声巨响却从他的身后骤然爆发开来,那是武器之间相互交击才会有的声响。

五条悟愕然回头。

只见五条晓不知何时忽然冲到了他的身后,手中的长刀架在手中,正挡在另一把刀锋之前。

对面站着的人让五条晓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禅院甚尔?!”

他没有想到,再次与对方相见,是会处在这样的场景之中。

如果刚刚他挡得不够快,这把刀会直接穿透五条悟的胸膛。

“我现在已经改名字了,姓伏黑。”男人扯了扯嘴角,说道,“那个姓氏早就被我丢掉了。”

见到这个突兀冒出来的敌人,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你是怎么避开天元的结界,溜进来的?”夏油杰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这种问题稍后再说,杰还有晓,你们先把理子送进去,任务更重要。”五条悟同样摆开了架势,如临大敌地望着这个突兀出现的男人。

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也容不得任何拖延。

“好。”夏油杰重重点头,“你小心。”

五条晓本想留下来,但是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并没有再拒绝五条悟的安排,而是嘱咐说道:“他是天与咒缚,体术很强,哥哥务必小心。”

说完,他们两个就带着天内理子一起匆忙地前往薨星宫。

在了事先准备好的托盘上。

“这个我要先吃!”五条悟嗷呜一口,就将它吃了下去,顿时两眼放光,“里面是甜的草莓味,比外面店里做的都好吃!”

五条晓好笑地看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潜藏着柔软的感情,就像是怎样也看不够似的。

“我还做了其他的口味,你可以装一些带走。”

五条悟装了两盒才心满意足。

“回高专吗?”他问道,“我之后没有任务。”

“嗯。”五条晓将厨具一一洗干净,都归位到原本的地方,厨房里的锅碗也全部都洗刷干净。

这个偶尔会被他们兄弟落脚的公寓又彻底恢复了日常的安静与整洁。

“如果……”五条晓的话语顿了顿。

“如果什么?”走在他前面的五条悟轻快地接话。

“如果有一天,我想出远门一趟,可能很久都没有办法赶回来,哥哥该怎么办?”五条晓问道。他的目光眷恋地落在对方的身上,阳光之下,戴着墨镜的青年有种轻松而写意的散漫。

“你要出国做任务?”五条悟问道。

“嗯。”

“那当然是就去找你喽。”

的道路行走。废弃的集装箱横七竖八地堆叠在这里,鼻尖偶尔还能够闻到一些来自有毒物质的刺激性气味。

这里甚至不存在流浪犬,连老鼠都会对这污秽的地带避之不及。

在走了二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才完全脱离方才的区域,到达了有其他人类曾来到的地方。路边的街道上的路灯外罩上已经布满了裂纹,隐约的灯光照亮了一小圈地面。

这个时间,只有一些便利店还在营业。横滨倒是有通宵达旦的夜市,但是距离这里却相当远。公交车已经停运,而这里的出租车,同样有着一个相当美丽的价格。

所以,他们只是走进了一家仍然在营业的链锁便利店。

天谷晃垂下眼睛,挑选着自己想吃的关东煮。

“上次的伴手礼没能送给你,所以这次我请吧。”天谷晃说道,“治想吃什么?”

太宰治的目光略过了周围的货架,落在了对方已经挑好的食物上——是最便宜的价位的关东煮,只有海带和豆腐。都不需要动用大脑,他就能够轻易看出对方在经济上的窘迫。

他走到一旁,从最下方的货架上拿出了三盒蟹肉罐头。就标价来说,比大部分的商品都要贵。

售货员将商品计价,说道:“一共是3618日元。”

天谷晃的表情僵了僵。

“稍等一下。”他低头,将自己兜里所有的零用钱都掏了出来,试图数清它的总数。

片刻之后,天谷晃擡起脸来:“既然关东煮还没有拿的话,就全部都不要吧,只拿罐头就可以了。”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经济条件的窘迫而感到羞耻,但如果有人像是上次那家点心店的老板娘一样对他给予同情或者帮助的话,反而会是令他感到无所适从的事。

太宰治站在一旁,看着对方的表情很平静,就像这样的采购并不是掏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而只是买了一样微不足道的东西一样。

钱的数目并不是完全与三个罐头的价格吻合,所以天谷晃便又加了一份速食面进去。

便利店就有可以冲泡的机器,天谷晃将盖子拆开,接了热水来将它加热。这里的空间里很快便浮动起了泡面的香气。

这里有简单的桌凳。太宰治坐了下来,拆开了一个罐头,用塑料叉子将它叉起来吃。

在几秒钟之后,对面的凳子被人拉开,一桶已经泡好的杯面被推了过来。

太宰治停下了动作,擡头去看对方。

“只吃蟹肉罐头的话不会吃饱的。”天谷晃说,“不介意的话,再吃一点面吧。”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太宰治却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擡眼看着这个少年。

“啊?”天谷晃的表情有些茫然,“因为我吃过晚餐了,所以面请你吃。”

“无论是把身上的钱都用在这里,还是自顾自地出现打断我的自鲨,你想从我的身上谋求什么?”

少年的太宰治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其他人贪图的东西。唯一可用的异能力,也只有森鸥外一个人才知道它的用途。

如果是一年之后的他,哪怕是面对自己血缘上的至亲,他也是不可能在此时问出这样直接的问题的。处在黑暗之中的人不会相信岩缝之中洒下的光,反而会用许多计谋去测试,哪怕将自己和对方都刺得鲜血淋漓也无所谓。

——或者,干脆就此逃掉,让对方永远也没有机会再次见到自己。

可惜,现在是十四岁的太宰治。无论是心智还是行事手段,都带着一点尝试性的好奇。即使厌烦这样一个世界,但依旧试图找寻到能够在这个世界里坚持下去的意义。

只有有所图谋的人,才会在他做出许多冒犯性的事件之后,都维持着包容的姿态。因为,这是在获得利益之前必要的投资。

他紧盯着面前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少年,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嗯……”天谷晃思索了一会,“我想从阿治的身上得到很多东西。”

果然。

一切都是有目的可循的。

太宰治感到一阵轻松,但是潜藏在更深处的情感却又沉到了肚子里去。

“我想要有一天阿治可以承认是我的兄长,也想要阿治像我爱兄长一样地爱我。”天谷晃说。

他擡起了右手,比了比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距离,又继续说道:“或者只是这样一点点的熟悉和在意就可以。”

那种悬浮着的轻松感像是水面上的泡泡一样被戳破而消亡了。

在对方碧色的目光里,太宰治忽而觉得自己所有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皮肤就像是被紫外线直射一样被灼伤。

原本无论何时都维持得像是睡眠一样频率的心脏,在此刻却与之前并不相同地、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他动了动嘴唇,却并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试图斥责这只是对方全然用来讨好自己的谎言,但正是因为他自己能够过于清晰的看清人心,所以对方无论是微表情还是肢体动作,全部都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

知觉已经感觉到了陷阱的危险,但是那坑洞之中却全部都是棉花和蜜糖。

“……你在奢求一件可笑的、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最终,太宰张张口,终于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并不是没有兄弟姐妹。那个只能在生物学上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与几任妻子之间都有孩子,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部都是冷淡而僵硬的。

亲兄弟之间,原来是这样不一样的定义吗?

太宰治并不知道答案。他见过普通人家的兄弟,哥哥为了保护弟弟死在了黑.手党的枪下,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被人以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着。

【当前锚点完成度15%。】

“或许吧。我知道这是很不切实际的期待,所以也不必有任何的压力。”天谷晃说,“得不到回应也没有关系。”

因为,家人之间就是这样的不求回报的关系。即使曾有过疏远,却又是那样切实的有联系客观地存在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锚点。明明这里的天空总是晴朗,但是对方的眼里却像是一直都下着漆黑的雨。

“再不吃的话,面就要坨了哦。”天谷晃将面碗又往前推了推。

这次,太宰治并没有再推却。

黑发的少年象征性地只吃了一点,就又放下了叉子。

“多谢款待。”他这样说道。

即使手上并没有沾染任何血液,却依然有种黏糊而又肮脏的触感。面前的场景即使是一些已经在港口黑手党之中工作许久的武斗派可能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一直在和平环境之中长大的天谷晃。

这就是黑.手党,不会像是“羊”那样松散的过家家游戏,而是真正地充斥着各种令人难以接受的黑暗面。

太宰治不再看天谷晃,而是垂下眼睛,注视着此刻已经奄奄一息的犯人,原本坚硬得像一块石头一样的男人,此刻眼睛里充斥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在很多人的眼里都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但是,即使现在的场景是在他算计之内,内心的某一处地方却依然不希望对方对自己露出同样的眼神。

如果是那样的话……

能够这样轻易地将自己这样的兄长接纳到心中,甚至不惜为此加入到港口黑手党,那么,太宰治也同样会给予相等的尊重,完完整整地将这样的景象给他看。

那么,现在的、那个在昨夜还睡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是否会后悔从认识自己以来做出的一切选择呢?

此刻的太宰治分明是处在黑暗之中、令人觉得恐怖的行刑者,但他却也同时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心脏平稳地跳动,就像是在等待着某种针对于自己的判决。

“我只是在想,今天早上明明我们是一同踏进港口黑.手党公司的,”天谷晃望着他,认真地说道,“但是,我只是去楼上交接入职手续的功夫,阿治就已经能够从俘虏口中拷问出情报,这真的是令人羡慕的卓越才能。”

“我会努力学习的!”他相当充满元气地开口,就像是此刻他们并不是处在充斥着铁锈味的审讯室之中,而是在某一家气味馨香的面包店学习料理。

“……”太宰治握着手中冰冷的刀柄,然而视线却落在对方的身上,有些微的发怔。

只是,有着石青色发丝的少年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的异样,他漂亮的面孔与刑讯室格格不入,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没有强颜欢笑,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是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太宰治得到了对方的答案,但是心情却带着奇异的微妙。

即使是带领拷问小队的尾崎红叶,在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施展的手段的时候,也曾经表现出惊讶的情绪来。现在的天谷晃却对于这样的场面没有丝毫的动摇。

但是,对方分明没有任何机会能够适应这样的画面。仅仅是对于兄长的信任,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看来,你说不定意外得很适合港口黑.手党呢。”太宰治轻飘飘地说道。

“那么,需要我来帮忙做什么吗?”天谷晃擡脚躲开了地面上滴落的血迹,走到了少年的身旁。

“这个男人曾经试图闯入首领办公室暗杀森首领,拷问部队对他进行了连续两天的询问,却没能从他的口中得出任何结果。”太宰治陈述道,“我现在所采取的手法,能够让他在一直保持清醒,直到从他的口中得出答案。”

天谷晃走上前,从自己的兜里突兀地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摊开来说道:“我做好准备了。”

他的态度看起来相当认真,但是这样的行动却像是在某个教室里学习的学生。

“这种东西,记录在纸上没有任何用处。”太宰治伸出手,将对方打开的本子合上了。

“你今天来到这里,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在他将情报说出之后,鲨掉他。”

这是森鸥外给予的任务。一旦天谷晃完成了这项任务,那么他就相当于完全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之中,再难从中脱离。

天谷晃微微一怔,视线落在了那个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男人身上。

——————————

夕阳的余晖洒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玻璃上。这里一整片连接的玻璃幕墙即使反射这样的光芒,却依然显出某种不变的黑暗。

大楼底层的玻璃旋转门以恒定的速度运行,身上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戴着墨镜,守卫在大门两旁。

有着石青色发丝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容貌相当漂亮,在往外走的时候,也逐渐走出了建筑物的阴影。夕阳的光洒在那张出众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轻轻叹了口气。

港口黑.手党对于所有的内部成员都有住房补贴,或者也可以居住在港.黑统一安排的集体宿舍之中。而在港.黑大楼内部并不会对普通成员给予任何居住上的便利。

鼻尖里似乎还带着褪不下去的血腥气,在那样的地方呆一整天,出来竟然没有浴室。天谷晃倒是想要去询问自己的同事,然而拷问部队的成员们一看到他与太宰治并肩走在一起,就全部都躲着他们走。

“天谷。”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天谷晃回过头,只见右眼缠着绷带的少年正从港.黑大楼之中走出来。

“晚上我有时间,一起去吃饭吗?”太宰治问道。

这样主动的邀请相当罕见,几乎不像是对方会说出来的话。

“我还不打算去吃东西。”天谷晃说。虽然他曾经见到过比今天还要恐怖得多的场景,但是身上这样若有若无的气息依然会影响到对于食物的享受。

“如果阿治想吃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啦。”他说。

“那就去逛街吧。”太宰治说道。

他们直接在附近打车,到达了最近最繁华的商业区。

商业步行街被修建得很开阔,建筑物上挂着各种各样彩色的招牌。身边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提着购物袋的男男女女比比皆是。

虽然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同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少见,但也并不突兀,没有人对他们有更多的眼光。

“突然要提到来逛街,阿治是要买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天谷晃跟在了自己兄长的身边,问道。

“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太宰治说道,“需要买东西的人其实是你。”

这个回答让天谷晃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

说话间,两人在一家装潢精致的店铺前停下。

这是一家专卖店,以至于天谷晃在看到了它的名字之后,就猜出了太宰治带自己来要买的东西。

——助听器。

“这里内部配备有专业的医生和仪器,可以进行检测。”太宰治说道。

天谷晃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想到这一层面,即使是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只使用一侧的耳朵听取别人说的话。

他望着对方,绿色的眼睛里隐约有着某种异样的情绪在闪动。

“不用急着感动。”太宰治说道,“这是港口黑.手党的传统,作为将你带来的前辈要给予新加入到港.黑的成员一样标志性的物品。”

“所以,这是阿治要给予我的礼物吧?”天谷晃说,他勾起了唇角,“只有我可以拥有,而其他人都不会有的礼物。”

“你可以这么想。”太宰治微微别开了脸,“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呜,阿治真是太好了。”天谷晃直接上前,伸出手将对方抱了一个满怀。他将下巴搁置在对方的肩膀上,继续说道,“我会好好珍惜的。”

“喂,你松开。”太宰治伸手将他推开,“我可不会拥抱男人诶。”

天谷晃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手,但是脸上并没有任何失落的情绪,眼角眉梢都是满足的气息。

顺着店员的指引,最终,还是太宰治选定了一个浅灰色的助听器,造型小巧而价格昂贵,可以轻易地隐藏进耳蜗之中。

最终,两个人还是共同带着晚餐回到了太宰治落脚地的集装箱。

平时胃口一向很好的天谷晃,在今天却几乎削减了一半的食量。

太宰治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却什么都没说。

“我感觉我可能还要再努力调整一下才可以适应工作。”天谷晃苦恼地戳着自己眼前盘子里的土豆泥,说道,“今天的教学我都会牢牢记住的。”

“没有匹配的能力,那就调到边缘的部门。”太宰治放下了自己的餐具,说道,“后勤的部门会更加脏累,但是相对来说很平稳。”

“我会争取留下来,不被调组的。”天谷晃说。

太宰治将自己眼前的桌布捏出了隐约的褶皱。

对方……完全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潜在意思。

“森先生不会让你一直留在拷问部队。”太宰治最终还是说出了直接的情报,“从异能力的角度考虑,你也会调职。”

“原来是这样。”天谷晃听懂了他的意思,安静了下来。

太宰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表情。

就在今天,在他的注视之下,对方完成了森鸥外下达的第一项任务。那只洁白无瑕的手上沾染了鲜血。

“你不需要为今天所做之事感到愧疚。”太宰治忽而说道,“即使你不动手,那个人也会被作为垃圾处理掉。”那是敌对组织的手下,港.黑从来不会对敌人留情。

天谷晃沉默了一会,弯起唇来说道:“阿治是在安慰我吗?”

“我知道的,”他说,“请不要为我担心。”

太宰治没有回答,而是将旁边的红酒打开,分别倒进了两人的杯中:“那么……”

“欢迎加入港口黑.手党。”

两人手中的玻璃杯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前锚点完成度:40%。】

和晃的关系,早在他加入到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右眼上绑着绷带的少年警示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暗示性的意味。

听到了他的话,天谷晃的表情一惊,讶然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兄长:“阿治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中也了吗?”

在这个世界上,太宰治还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承认过他们两个人作为亲兄弟的联系。所以,只有在极少数私下相处的时候,天谷晃才会称呼对方为“哥哥”。

现在,一直都不愿意向他人坦白的兄长,难道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吗?

他的目光执着地望着旁边黑发的少年,翡翠般的眼睛里盛着希冀的辉光,妆容之下分外美丽的面庞之中带着没有人能够拒绝的期待。

那神态之中包含着真挚而纯粹的情感,落在了另一个胆小鬼的身上,就像是一种沉重到令人想要逃脱的负担。

本想简单地开玩笑捉弄中原中也,此刻迎接着对方的目光,太宰治久违地感觉到了棘手。

“我刚刚什么都没做。你这家伙总不能妨碍晃正常交朋友吧?”中原中也开口对方才太宰治所说的话反驳道。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别扭。

他清晰地看到了“少女”方才的眼神之中所蕴含的感情,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太宰治之前告诉他的内容的佐证。他们看起来很登对,但是……

但是他却总是忍不住将自己最亲近的同伴放在心上。

为什么偏偏是太宰呢?

……

一个小时之后,穿着一袭黑色礼服裙的红发“少女”拉开帘子,臭着脸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旁边,身姿高挑的黑发“少女”也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层叠花瓣般的袖摆,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明明是很宽的房间,却被他们走出了只有一条狭窄的路的架势,胳膊肘都互相碰撞着走出来。

“哇,中也姐和太宰姐姐都好漂亮!”旁边,天谷晃完全察觉不到他们两个身上的火药味,两只手像是海豹一样鼓掌,同时还相当自然地转换了对他们两个的称呼。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表情别扭:“‘姐姐’这种称呼,还是不用了吧。”他的耳垂又有变红的趋势。

“哇,果然穿女装之后,你这只蛞蝓的身高就看起来相当合理了。”太宰治说。

“我还在生长期。”中原中也强调道。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那场集会吧。”天谷晃说道,阻止了两个少年之间的拌嘴。

五千亿的线索并不一定在那场名流宴会之中,但是,在横滨所有势力都找疯了的情况下,没有人会错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在凭借邀请函顺利进入宴会场地之后,天谷晃就察觉到了这里气氛隐约的不同寻常。

他的视线扫过现场的宾客,从里面捕捉到了对于天谷晃来说很陌生、但对于坂口安昭来说却相对熟悉的一些面孔。

——异能特务科也派了人来。

作为监督异能力者行为的官方机构,异能特务科恐怕也派了许多人参与到在这场龙头战争之中。

天谷晃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即使是宴会的主办方,也完全不知道这里的宾客们已经混入了相当多的牛鬼蛇神。早在两天前,主办方所有人的身份都被查了个底朝天,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只是放出传言的人却拥有着发放邀请函的异能力,只有拿着邀请函的人才能成功进入到宴会之中。

这个宴会厅里,也许只有主办方并不知道这场慈善晚宴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沦为所有黑.手党战争的场所。

然而,一直到宴会的时间接近尾声,该有的线索却依旧没有出现。

并不止一个人抢夺了邀请函进入到这里,很多人在这漫长的等待之后都已经开始沉不住气,而站在这里的宾客们同样隐约开始骚乱起来。

伴随着一声枪响,原本站在台上说着慈善晚会结束仪式的主持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们发出了尖叫声。明亮的灯盏被打碎,大厅之中的光亮顿时变得晦暗。

场面彻底陷入了混乱,原本就杀红了眼的黑.手党纷纷将枪口对准了所有站在这里的宾客和敌人。

在这样子弹乱飞的情况下,即使是光学隐身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天谷晃弯腰想要躲到某个掩体之后,旁边,却有人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担心。”中原中也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蓝色的眼睛里分外冷静,“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到你。”

即使此刻对方的装扮是穿着女士蕾丝长裙,却显出某种分外可靠的气场。

电。他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太宰先生吗?”陌生男人的语气相当礼貌,“我是天谷先生遗产的代理律师。我司在近日收到了天谷先生的死讯。您是天谷先生遗嘱之中部分财产的转让人。”

“他什么时候留了遗嘱?”太宰治说道。

“在三年前,天谷先生就在我们这里留有了信息。”律师说道,“您方便见面详谈吗?”

对方在太宰治这样与港口黑手党关系紧张的时刻提出见面的请求,像极了某种陷阱。

“可以。”太宰治说道。

两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最终在一家隐蔽性较好的咖啡厅见面。

那名律师穿着西装,头发和胡子都梳得板正而一丝不茍,从公文包之中取出一份文件交给了太宰治。

太宰治翻开文件,只见上面是属于那个少年的熟悉的笔迹。

【鉴于本人一直在努力工作,现在也拥有了不大不小的财产,所以在此做一场分配。

在一年前,我所盘下的蟹肉罐头公司股份,现在将转给我那个令人操心的哥哥太宰治。(备注:不许把罐头当饭吃。)除此之外,我在竞技手游的股份也将转让给哥哥,哥哥可以好好经营,也可以把股份卖掉。

至于其他的房产和钱财,就全部都捐给慈善机构,拜托代理律师帮我处理啦。】

“他还有留下其他什么话吗?”太宰治问道。

“如果说是口头上的话,”律师思索了一下,“天谷先生说,希望太宰先生不要总是自鲨,毕竟如果太宰先生也走了,那么他好不容易买来送给太宰先生的东西就会没人继承了。”

“是这样吗?”太宰治只是这样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想起来,在很久之前,晃还没有成为干部的时候,曾经认认真真地告诉他,‘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而当太宰治问及原因,对方却只说是个秘密。

现在,谜底在他的眼前被揭开,太宰治却并没有得到任何解密成功的乐趣。

他只是擡起手来,轻轻半遮住了自己的面颊。

人总是在失去了之后,才会感觉到怀念。

“请节哀。”律师说道。

他们先后离开了这家环境清幽的咖啡厅。

太宰治慢慢地走在回程的大街上,他的财产从未像此刻这般富有,然而他也从未像现在一样感觉到一无所有。

阴沉的天穹之中,有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之中飘落而下。

他的弟弟总是很温柔地在爱他,总是不远不近地站在他所能接受的安全范围,再慢慢地蚕食他的思维和生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某种习惯。

名为“爱”的东西,才是太宰治这个胆小鬼最为吝啬的所有物。

而他的弟弟总是很慷慨,肆无忌惮地将这样东西赠予给他看。哪怕死去之后,这样的东西依旧不曾消失。

太宰治张开手掌,六边形的雪花冰晶落在他的手指之中,又迅速没有了痕迹。

他擡起头,望着此刻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却让他感到一种几乎让人的肩膀垮塌的沉重。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冬夜与他挤在一起,也没有人会在雨雪纷飞的季节向他撒娇说膝盖疼了。

那个总是浅笑着的性格活泼的少年,已经彻底消失在时光里,如同此刻手指间消融的雪花一样,只给人留下一阵冰凉的刺痛。

——————————

后来的后来,武装侦探社。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织田作之助,都已经成为了这个侦探社的骨干成员。他们在这里处理着代表着正义的工作,手里不会再染上血腥。

织田作之助在闲暇之余开始写作,而太宰治因为工作经常摸鱼消失,日常受到同事国木田独步的“怒吼”。

在一场波及到整个横滨市的孩童绑架案之中,他们登上了那艘即将在风暴之中沉没的船只。

而太宰治则是见到了自己近乎断掉联系的朋友坂口安吾收养的弟弟。

对方的眼睛与他的弟弟天谷晃如出一辙。

晶莹剔透,如同翡翠。

只是,他的弟弟再也不会睁开眼,用这样纯粹的眼睛来看他了。

做最亲近而可以依赖的亲人。

仿佛是察觉到了注视,黑发少年擡起脸来,走近过来问道:“是临时有事吗?”

“嗯。”五条悟轻点了一下头,“那些人总是很麻烦,就像是没有我以后简单的祓除任务都无人可去了一样。”

“五条先生是很强大的咒术师吧?”天见神理说道。

“是最强。”五条悟纠正道。

“那为什么比你弱小的人却可以指挥你来行动?”天见神理问道。

即使白发的咒术师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的疲态,但是他依然能够看出来,对方绝对是靠着反转术式来重置自己身体上的疲惫,以达到很少休息却能够处理很多任务的效果。

“因为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五条悟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有些任务只有我可以做。”

整个咒术界的特级咒术师都没有超过一手之数,所以他们的肩上总是堆积着如山一样的任务。五条悟当然有权利任性不做,但是,如果他不去做,那些很多受到咒灵危害的人们就会白白失去性命。

“我走啦,不用想我。”五条悟轻快地挥挥手,“下次见。”

天见神理注视着白发咒术师的背影。

五条悟,他曾经的哥哥即使看起来行事说话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但是内里却已经变得成熟了许多——已经变成了一个能够将整个咒术界担负在肩膀上的、会担负责任的成年人了。

只是,这样也会很累。

天见神理知道,咒术界的高层就像是一箱水果之中腐烂的橘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支撑起一切的五条悟……

不过,夏油杰应该还在他的身边吧?有杰在的话,总不会那样孤独。

——————————

不久之后的一个周末,天见神理呆在家中,听到了打开的电视机里传来的新闻。

“横滨市忽然弥漫起大雾,能见度不足两米,建议进入横滨市的市民降低车辆的行驶速度,注意交通道路安全。”主持人坐在桌前播报道。

天见神理望着卫星俯瞰图上自横滨中心蔓延开的白色雾气,转瞬之间就猜出了具体事件。

在这场事件里,异能特务科参事官坂口安吾的弟弟坂口安昭被从安全的住所之中带到了街道之上,最终死于自己人形化的异能力。

这是唯一的一次,作为玩家的天见神理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时候,造成一切的凶手究竟是谁。当时的他分明拥有着强大的异能力,但是却硬生生被雾气剥离出来力量,造成了“自杀”的假象。

现在,既然天见神理此刻在这里,那么,他终于可以知道凶手是谁的答案了。

神理套着一身巫师服,身上披着斗篷,头顶也戴着尖顶帽子。帽檐很宽大,也方便了他遮住自己的面孔。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发糖果的口袋,目光却是在这里的人们身上逡巡。

晚上七点,直径四百米的帐幕在这个热闹的市区之中当头扣下。

一下吗?”五条晓碧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倒映着眼前成年人的总监部部长。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怔了怔,而下一秒,他就被银发的少年给予了一个拥抱。就像是多年前总是望着天上的明月,现在落入了他的怀中。

“好久不见。”过了一会,夏油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能够再重新见到对方,真是太好了。

五条晓很快就放开了对方。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旁边,五条悟上前,轻撞了一下夏油杰的肩膀。这是他们以前在高专就有的习惯。

“并没有很久。”夏油杰说。实际上,他比约定时间要早一个小时就等在这里了。

“快点出去吧。”家入硝子说道,“既然杰升职了,那今天的饭必须请客啊。”

“你说得对,我们要狠狠宰他一顿。”五条悟当场响应。

五条晓认真:“确实。”

“不会饿着你们的。”夏油杰无奈道。

虽然目前夏油杰手头有着相当丰厚的资产,但是他并没有选择最高档的餐厅,而是找了一家寿喜锅店。店面并不太大,食材却是远近闻名的好吃。

在锅里开始沸腾的时候,一整盘的肥牛就被五条悟迫不及待地倒了进去。

在几人的战斗力之下,熟了的肥牛在转瞬间就被解决。

“之前涩谷的事,新闻竟然也能压下来。”五条晓说道。

“总监会那边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公关,”夏油杰说道,“为了让公众相信是一次大规模煤气泄漏。”

“普通人就算不相信,恐怕也想不出更多的可能性了。”五条悟评价道。

“光是那天受伤的咒术师,就让我通宵了好几天来治。”家入硝子吐槽道,“希望不会再有动荡了。”

“目前应该会很平稳。”夏油杰说。

“之前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他应该还有同党吧?”五条悟问,“我记得在他的身边应该有几个特级咒灵在辅助。涩谷现场的时候,它们被祓除了两只。”

“一共是四只有人类智慧的特级咒灵。”夏油杰说,“两只在涩谷被祓除,剩下的两只被我祓除吸收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毕竟他也假意与羂索合作策划涩谷事变,凭借这个理由把那两只咒灵约出来见面之后,费了一番功夫才祓除它们。

“那应该不会有人再翻出浪花来了。”五条晓从锅里捞出来一个虾滑。

“之后我应该也可以好好休息。”家入硝子喝了口饮料,眼下的青黑依然很明显。

“我在试图招一些为咒术师服务的普通人组建的医疗团队,”夏油杰说,“之后你的压力能够小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家入硝子给自己同期同学竖了个大拇指。难得自己不做人的高中同学开始变得正常,值得鼓励。

“晓呢?之后要做什么。”夏油杰问道。

闻言,五条晓想了想,回答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虽然是五条晓,但更是天见神理。

“你告诉他了吗?”他看向旁边的五条悟。

“难道不应该是让杰自己认出来吗?”五条悟笑眯眯地反问道,“没有认出来的话就让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嘛。”

“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夏油杰拿着筷子的手不动了,望着这两个打哑谜的兄弟,随后又瞥向桌上最后一个人。

家入硝子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从高专的时候她就很少参与这些男生的小秘密,现在也依然如此。她的本职工作已经够忙了,知道得越少,才会更轻松。

“之前杰还来到我的学校,亲口邀我加入盘星教呢。”五条晓支着下巴,望向黑发男人的目光狡黠。

他这样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

夏油杰呆坐在原地,过了一会把自己的脸颊捂住了,道:“晓,你真是……”

旁边,五条悟已经拍着桌子快笑疯了。

看明白情况的家入硝子给予了最后一击:“杰,社死没有关系,一辈子很快的。”

“反正,我之后应该会继续读书考大学吧。”五条晓说道,他经历了这么多次人生,还从来没能正常地读书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悟要去哪里?”

“当然是继续作为教师发光发热了。”五条悟说,“杰,我的学生个个都是精英,送到你那里工作你可不能委屈了他们。”

“我这边当然没问题,”夏油杰端起了茶水,“不过如果我还没记错的话,悟你是不是没有考教师资格证?”

五条悟大气地挥挥手:“证件只是一种形式,麻辣教师五条悟不需要那种东西~”

桌上人全都沉默了。

“怎么,”五条悟丝毫感觉不到尴尬,“被我帅到了?”

“切……”所有人发出了嘘声。

“吃饭吧。”五条晓往自己兄长碗里夹了一筷子牛肉,试图堵住对方的嘴巴。

夏油杰垂下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碗。

他用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角,才发觉自己方才是一直在笑着的。

——————————

晚间,东京咒术高专。

“笃笃。”

听到了敲门声,虎杖悠仁打开了门,便见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天见神理。

“你怎么过来了?”他露出了有些讶然的表情。

“怎么,悠仁不欢迎我吗?”天见神理鼓起了脸颊,佯作生气。

“当然没有。”虎杖悠仁顿时摇头,让开门口的位置,说道,“我只是以为你今天会跟五条老师在一起。”

前天在开会的时候,他同时见到了五条悟和五条晓,终于完全明白了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会对天见神理那样另眼相看。

如果是孪生兄弟的话,的确是最亲近的关系。

“你在想什么?”天见神理忽而凑近了,并且伸手扯住了粉发少年的脸颊,“在心里偷偷地想我的坏话?”

“当然没有!”虎杖悠仁顿时反驳。

“那你刚刚在思考什么?”天见神理问。

虎杖悠仁的视线有些往旁边飘移。他很难向对方承认,自己的确很在意天见神理的过去。

天见神理叹了口气,伸手将门在身后合上,道:“悠仁怎么也变得这么不坦率了。”

“我今天剩下的时间哪里都不去,晚上也在悠仁这边休息。”天见神理相当自然地就扑倒在了寝室的床上,“如果有问题的话,就来问我,我全部都会告诉悠仁的。哥哥也不许不回答我的话哦。”

闻言,虎杖悠仁放松下来,道:“所以,今天是‘坦白’局?”

“嗯。”天见神理坐起来,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对方坐下来。

虎杖悠仁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他的确是一个相当坦率的人,只是,有一些想法,总是作为哥哥的他难以在日常里就说出来的。

“虽然知道悠仁总是很善解人意,但是这些天,你一次都没有来找我,就很不正常了。”天见神理说道,“悠仁是不是还是在意涩谷的事情?”

粉发少年把视线落在了干净的地板上,并不去看自己的弟弟。

他的声音很低:“一直以来我都想着要保护神理。可是,那天你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反而是来自于我。”

“可是,哥哥已经很厉害了。”天见神理说道,“即使是神明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更何况我的哥哥悠仁还只是人类。”

虎杖悠仁垂下眼睛,攥紧了手指:“我会努力赶上去的。”

“慢慢来就好了。”天见神理往旁边,靠在了粉发少年的肩膀上,低头将对方握紧的拳头轻轻地掰开,“不要总是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即使是天才,也是需要时间才可以成长的。”

“神理以前和宿傩也是兄弟吗?”虎杖悠仁问道。

“嗯。”天见神理点头,擡起眼睛对上了旁边少年人的视线。自从两面宿傩的手指被虎杖悠仁吞下去之后,对方眼睑下就多了两条如同纹身一样的线条,那是两面宿傩的眼睛。

“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虎杖悠仁问。

“我转生过很多次。”天见神理想了想,娓娓道来,“我第一次降临在人世间的时候,遇见的兄长是宿傩。可以说,两面宿傩就是我的开始。”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明白,甚至不懂人类的感情,是他教给了我所有的一切,对与错,爱与恨,生与死。”

“我那时候天生目盲。你能想象吗?”天见神理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怀念与怅然交织的表情,“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两面宿傩那样的人,会把一个小拖油瓶带在身边。”

听到他的话,虎杖悠仁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也许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弟……”

“其他的亲人都被他杀光了哦。”天见神理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我是被他偏爱着的。他也被我依赖爱戴着。只是,我眼里的兄长,是他人眼里的天灾。”

“宿傩他……应该杀了很多人吧。”虎杖悠仁说。

“是。”天见神理垂下眼睛,“在毁了大半个平安京之后,天皇派人讨伐他。我是在那时候死的。”

虎杖悠仁顿时反握住了他的手,皱紧了眉头问道:“会不会很痛?”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天见神理有些好笑地说道,“我已经不记得了。”

“才不会呢。”虎杖悠仁明显很在意,但是又把情绪强压下来低着头。他感到失落,他爱护的弟弟曾经受过那么多苦,但是自己却丝毫不知情。哪怕是已经不能改变的、过去的事情,虎杖悠仁依然会为此感到心疼。

天见神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嘛,悠仁不需要为我担心。哪怕当时在年幼的时候就死去,那时的我依然为此感到幸福。”天见神理说道。星名今见是两面宿傩的小尾巴,他会为自己死于对方的怀抱之中感到幸福。

“但是现在,你是我的弟弟了。”虎杖悠仁认真地说,“我一定不会像宿傩那样。”

在他的脑海之中,两面宿傩露出了不爽的表情,自言自语:“这个小鬼……”

粉发少年的目光坚定而赤诚,这是属于少年漫男主特有的认真。

天见神理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

他现在的哥哥善良又忠诚,坚定又温暖,是小太阳一样的人。

“话说回来,”虎杖悠仁转头看着天见神理,“之前在涩谷,咒胎九相图里的胀相,本来一开始把我当做敌人,但是后来接触到我的血之后,又把我看做是弟弟。真是件奇怪的事。”

“我记得总监会整理的资料里,他的术式是赤血操术,说不定真的像他所说与悠仁有关系。”天见神理思索着。

“唔,那我往上反映一下。”虎杖悠仁说,“我记得最近总监会好像很缺人,哪怕是一些诅咒师都被抓去执行祓除咒灵的任务了。”

“等明天我就回去上课。”天见神理说,“我已经请了好几天假,再这样下去老师恐怕就要有意见了。”

“那今天要早点休息吗?”虎杖悠仁起身,想要去衣柜里翻出多余的被褥。

“等一下。”天见神理擡高了一点声音,“我想和宿傩谈谈。”

虎杖悠仁的动作不明显地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你找他做什么?”

哪怕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过往,他依然对于宿傩没有任何的好感,甚至更加感到防备了。

“有一些必须要说的话。”天见神理说道,“如果悠仁担心的话,可以让我进入生的领域里吗?”

那是咒术师的内心世界,理论上如果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都向他敞开,那么天见神理的思维就可以得到准入。

“我不要。”虎杖悠仁却是拒绝。他不会因为神理重视宿傩而感到低落,因为虎杖悠仁知道天见神理也是把自己视为亲人的。

只是,虎杖悠仁知道宿傩在那片领域之内可以为所欲为。即使死亡也能够完全复原,但是被杀或者受伤的痛苦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他怕天见神理因此受苦。

“不会有事的。”天见神理拉住了对方卫衣的袖子,摇了摇说道,“悠仁要相信我啊。”

“可是……”虎杖悠仁转过身来,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然而,天见神理只是睁大了眼睛擡起头来看他,碧色的眼睛盛满了对方的身影。

这是虎杖悠仁最难以招架的眼神。

“……那好吧。”虎杖悠仁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超过五分钟的话我就会去叫你。”

“我们要怎么做?”他问道。

天见神理往前,将两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凑近了少年的脸,直到额头贴着额头。

他们的眼睛在此时对视。天见神理在粉色的瞳孔之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

下一刻,就是如同倒入时空隧道漩涡一样的感觉。

天见神理一头往前栽倒,差点趴在地面上红色血肉与白色的尸骨之间。

他维持住了平衡,擡头便望见了这黑色的空间之中,漫山遍野都是尸山血海。最显眼的地方,则是中间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高坐在王座之上,穿着白色和服的男人有着一头与虎杖悠仁相似的粉色头发,黑色的咒纹让他的面孔显得凶恶。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天见神理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还以为,您会不愿意见到我。”

两面宿傩支着下巴,倒是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情绪。如果真的要生气的话,在涩谷的时候,他就会直接杀了对方。

“天见神理。”他念出了下方少年的全名,而不是千年前的那个总是追着他的男孩的名字。

“找我做什么?”两面宿傩的语气冷淡。

“我只是……”天见神理顿了一会,说道,“有些想见您。”

“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诅咒之王高高在上地坐在白骨做成的王座,并没有动弹。

“好吧,”天见神理叹了口气,“那我还是不打扰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里往来时的方向走。

然而,天见神理刚刚迈出一步,眼前一花,原本待在王座上的人就已经相当近地闪现站在了面前。

“今见,你把这里当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吗?”两面宿傩的一只手搭在了天见神理的肩膀上,两双眼睛含着愠怒的目光如同刀锋一样凌厉。

然而,天见神理在这个时候却松了口气。

“哥哥。”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袖摆,鼻尖一酸,眼圈就变红了。

“既然让我当你已经死了,现在又哭什么?”两面宿傩说道,却站在原地未动,并没有将对方手中自己的袖摆扯开。

高专的时候夏油杰虽然看起来很体贴,但是实际却很少会真正与他人交心,哪怕是在那个决裂的苦夏,直到最后一刻,【五条悟】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

能够被夏油杰用这样眼光注视的人,绝对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你倒是无所谓,但是悟可是气势汹汹地想要来找我讨回公道呢。”夏油杰将少年放在自己面前的纸张竖起来,放在桌子上磕整齐。

“竟然是这样吗?”五条晓把目光转向了从刚才开始就沉默得不正常的青年。

“唔,既然杰这么想,我也只好承认喽。”【五条悟】的神色如常,甚至在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之内,他已经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分外不同寻常,甚至能够撑起一种若无其事的面具。

以六眼的敏锐程度,他可以清楚地察觉到这个总监会究竟发生过怎样的血案,又重新建立起了秩序。

“最近因为咒术界对部分普通人的半公开,咒灵的数量增多是不可避免的事。”五条晓说道,他相当自然地伸手拉住了五条悟的袖子,“我们先走吧,就别打扰杰办公了。”

【五条悟】慢了一拍才跟着他的动作挪动脚步。

而这个看起来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则是相当顺手地把障子门重新合上。

“算算时间,还有空去喝一个下午茶。”五条晓说道。

五条悟跟在对方的身后,他察觉到,现在的庭院看起来与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原本被修建得整整齐齐的树木现在都已经出现了野蛮生长的痕迹。

——或许,他已经不在自己原本的世界。

他看着前面正带着自己往前走的少年,对方的银发有些长,被扎到脑后梳成了小小的发揪。黑色的鸭舌帽压在对方的头顶。

在踏出总监会的院落之后,走在前面的人忽而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悟吧?”他口中说出了惊人之语,“或者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五条悟。”

少年转过身,摘下了口罩。

除了眼睛,他的面孔有着与【五条悟】高中时代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

“啊,被你发现了。”五条悟只是有点惊讶。他随即扬起嘴角:“你来自五条家的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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