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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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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一张纸轻飘飘地从高位上落了下来,中原中也接住之后,查看到了上面绘制的人像,陷入了沉默。

本以为是清晰的肖像,但是映入眼帘的分明是乱糟糟的涂鸦。除了勉强能够看出来上面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类,根本看不出五官的形状。

“首领,”中原中也额角隐约跳动,“这个画像……”

“你也觉得我画技很好吧?”太宰治的声音有着一种浮夸的愉快。

在另一个世界里,当初在港.黑做黑手党的干部太宰治的画作曾经当场吓哭过森鸥外的人形异能力爱丽丝。

即使是面对首领,中原中也盯着眼前的画纸,也依然很难说出违心的话,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说道:“我会尽快完成这项任务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这名在组织之中武力值最高的干部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于是,这个空旷而漆黑的房间之内,便只剩下了作为首领的太宰治。

在门扉被合上的刹那,男人脸上面对下属时偶尔会露出的微笑便完全消失了,他的眸子黑沉沉的,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光,倘若有人能够与他对视,便也只能够看到一片寂静的荒芜。

被他派出门的中原中也不会知道,他将会见到自己异时空的恋人。

——————————

另一边,天谷晃清早就来到了武装侦探社。

这里刚刚开始上班,办公室里也弥漫着一股咖啡的香气。

国木田独步擡起头,就看到了正在走过来的天谷晃。

“是来询问委托进度的吗?”他从办公桌后起身,走上前,迎上了委托人。

五分钟后,楼下的咖啡厅。

“关于这次委托,我已经查清了天谷桑的身份,并试图根据它来查找你的兄长。”国木田独步说道。他推了推眼镜:“这稍微消耗了一点时间。”

实际上,在最开始调查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完全没能在户籍系统之中查找到任何有关天谷晃的信息。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过往是一片空白。他再仔细侦查,也只找到了对方从东京来到横滨的车票。

委托任务陷入僵持,国木田独步在下午再次进入户籍系统,却成功找到了对方的身份信息——之前似乎是发生了系统故障,才导致他没有正常检索到对方的身份。

“天谷桑应当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兄长,”他念出了自己调查到的信息,“二十年前,他离开了你的母亲。”

天谷晃:“?”

他的确感觉到了困惑。因为他是用自己的身体直接穿越的平行世界间的屏障,理论上不可能存在任何可能的身份信息,国木田独步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才是正常的。

那么,他现在的身份背景,又是怎么回事?

国木田独步看出来了他的疑惑,说道:“您要自己看看吗?”他把材料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委托人。

天谷晃垂眼,视线快速扫过了对方递给自己的文件。这与他在另一个世界之中的天谷晃的经历很相似,只不过将“哥哥”的出生日期提前了五年,在那之后他的母亲与父亲离婚,兄长被父亲带走。而离婚后的母亲发觉自己已经怀孕,孩子就是天谷晃。

虽然理论上也能说通,但是天谷晃看着这些信息,却感觉到了一种违和的怪异。

他是这个世界锚点的弟弟,因为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血脉,但是,他却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究竟是谁为他编织了过去呢?

总不会是,有人预感到了他的出现,所以为他安排好了身份吧……

“天谷桑,你还好吗?”见少年迟迟不动,国木田独步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天谷晃将资料推回给男人。

“关于你兄长的身份,目前还有一些困难,可能要再调查一段时间才能确认。”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说道。

“实际上,我今天来,本来是想要撤销这次委托。”天谷晃说道。

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兄长的身份,剩下的步骤就是直接找到对方。武装侦探社的帮助已经没有作用了,如果让他们查到了对立的港口黑手党,反而可能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他的话,国木田独步有些惊讶:“怎么……是因为侦探社的调查速度太慢吗?”

天谷晃摇摇头:“前面的调查费我会付的,后续的部分我更想靠我自己来找。”

既然是委托人已经做下的决定,国木田独步也并没有再坚持。

“如果您确定要放弃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办理委托终止手续。”他对于工作的态度一向很专业。

“麻烦您了。”天谷晃对他笑笑。

后续的流程相当快,天谷晃走出门,时间还没有超过上午九点。

他查看了一眼地图,准备从附近的公交站等车,随后到达港口黑手党。只是,在快到公交站之前,他听到了一阵猫叫声,方向是附近的垃圾桶。

那道声音很微弱,他的听力比普通人要敏锐,所以才能够注意到。

天谷晃想了想,调转了脚步往旁边走去。

这座城市基本都遵循垃圾分类的原则,一整排不同标识的垃圾桶里,猫叫声是从最右方的“其他垃圾”中传出来的。

他从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黑色的袋子,将它打开,于是原本猫叫声就变得清晰了。那是一只幼猫,左半边眼睛闭着,似乎是睁不开,上面还流着脓血。

天谷晃伸手,将它从袋子里取了出来。

猫咪很轻,应当属于短尾猫的品种,通体是白色的毛发,只有眼睛周围和耳朵是黑色的毛。

察觉到外面的光亮,猫咪有些发抖,连带叫声也短促起来。

天谷晃把猫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擡起视线,想要寻找附近的宠物店。他的转过视线,忽而看到了正提着一袋垃圾,与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寒暄的砖红发青年。

对方似乎对视线很敏锐,很快就偏头看了回来。

于是天谷晃往前走去,向着他说道:“您好,我记得,你也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吧?”

“嗯。”织田作之助轻点了一下头。

“是有工作上的事情吗?”老奶奶转头看了一眼天谷晃,“呦,小伙子长得挺俊俏啊。”

“奶奶您过奖了。”天谷晃说。

“我这里没别的事,继续去散步了。”老奶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离开。

织田作之助不太明显地松了口气。他已经被对方拉着在这里说了半个小时的闲话,而工作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恐怕国木田独步又要念叨他旷工了。

“你找我有事吗?”他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视线落在了对方怀里奄奄一息的小猫身上。

“我刚刚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它,”天谷晃说,“所以想问问你知道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吗?”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那就太好了!”天谷晃顿时露出了笑,“谢谢你。”

他的五官很漂亮,在露出这样真实的表情之后更显得吸引人的视线。织田作之助在他那双有着亮光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是温柔而善良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织田作之助本来推断过对方可能做过杀手,但是以现在这样相处的感觉,分明是同新社员一样的少年。

对方完全没有迟疑地就跟着他沿着街道行走。猫咪自从待在了天谷晃的怀里之后就很安静,没有像刚开始那样一直叫唤,而是很乖地蜷缩着,只是时不时地因为病痛有些颤抖。

织田作之助走在少年的旁边,他能够看出来对方是真心实意想要救助自己怀中的小生命,抱着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我叫天谷晃,你呢?”

“我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

“姓氏是织田,不是织田作。”织田作之助纠正道。

“那好吧,作之助。”

少年没有称呼他的姓氏,而是直接叫了名字,显得分外自来熟。只是,虽然这样称呼,对方的声音却比起方才表现得有些低落。

织田作之助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对话,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过话。

“你是国木田负责的委托人?”他换了一个话题。

“之前是。”天谷晃说道,“今天我又取消了委托。”

“哦。”织田作之助点头,并没有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

为了捡到的猫,他们两个都刻意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达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猫咪被放上了台子,它有些惊慌,想要往天谷晃和织田作之助的方向靠拢。它被医生抽取了一管血用来化验。

天谷晃伸手帮忙遮住了小猫的视线,不让它看到针头。织田作之助则是伸手帮忙按住了它的小爪子。

抽血的过程很顺利,之后就是眼睛那一块伤口的初步清理和包扎。清理好之后,它的左眼便被包上了洁白的纱布。

天谷晃付了钱,将猫咪留在这里暂时由医生照顾。化验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够出来,所以他便空着手和织田作之助一起离开了这里。

“你要去上班吗?”

“是。”织田作之助说。

“我本来打算直接去找我哥哥,不过可能要去再买一套衣服去见他了。”天谷晃望着自己被猫咪蹭脏的上衣,有些无奈地说道。

“找到家人的话,是好事。”织田作之助说。

“想到要见面,我还有点紧张呢。”天谷晃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他应该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希望他见到我会高兴。”

能够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就给予他近乎满值的在意。天谷晃很想要能够与他早点碰面。

“看来就是这里了。”武装侦探社楼下的十字路口,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

虽然首领只给了一个名字,但是港口黑手党的效率相当高,中原中也很快就查到了少年进入横滨的记录。而就在昨天,监控显示他进入到了这栋武装侦探社所在的大楼之内。

他在那里的时间并不长,应当只是向武装侦探社发布了委托。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几乎渗透了各个地方,已经查到了少年在附近旅舍的入住记录。

只是他在早上的时候退房,于是中原中也只好再次来到了武装侦探社。

下属发来的信息显示,对方就是出现在了这附近。

中原中也沿着街道往前走,视线扫过周围。他身上的气势极强,周围的行人都绕开他走。

很快,他的目光就停在了一处街巷的出口。

“找到了。”中原中也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侧的犬牙。

正在与天谷晃交谈的织田作之助若有所觉。他忽然往前踏了一步,将少年遮在了自己的身后。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凝重,落在了挡着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对方的红发张扬,身上披着黑色的大衣如同深夜的大海一样透着沉重的压迫感。

“把他交出来。”中原中也说道。

“你是谁?”织田作之助岿然不动,冷静地站在原地,只是手指已经搭在了自己身上所佩戴的双枪上。

“中原中也。”

“哦。”织田作之助没有报上自己名字的想法,方才的询问只是想要确认敌人的身份。

“你想阻止港口黑手党做事?”中原中也危险地眯起眼睛,身上隐约浮现起了重力异能的红晕。

织田作之助说道:“即使是港.黑,也要遵循法纪。”他把枪从衣兜里拔出来,对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敌人。

在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事件中心的少年声音从后方响起。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走吗?”天谷晃从织田作之助的身后冒出头来。

“首领让我把你带回去。”中原中也说。因为任务里强调了“完好无损”地带走对方,所以他知道天谷晃的身份可能很特殊,于是勉强解释了一句。

天谷晃把手搭在了前面的男人肩膀上。

“作之助,我跟他走。”

织田作之助有些惊讶地回过头:“你确定要……”

“嗯,我愿意跟他去港口黑.手党走一趟。”天谷晃说,“谢谢你刚刚的保护。”

“你会很危险。”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说道。

“不会的。”天谷晃摇摇头,“我是自愿跟他过去。还记得我为什么撤掉了委托吗?我哥哥或许就在那里。”

听到这个原因,织田作之助就再没有阻止他离开的理由。

他收起了枪,看着少年走上前。在对方离开的时候,他把一个硬纸片塞进了对方的手中。那是他的名片,如果对方遇到麻烦的话,就可以随时联系武装侦探社。

天谷晃将卡片揣进了兜里。虽然很感谢织田作之助的好意,但是他估计不会用上它。

“啧,你们的废话说完了?”中原中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嗯。”天谷晃看着这个红发的青年,打量着对方。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中原中也这样的语气了,一时间竟有些怀念和新奇。

“走吧。”中原中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而是带着他来到附近的停车场。

因为是保密性较高的任务,所以他并没有带其他的下属来到这里,执行任务所有的黑色商务车正停在这里。

没等中原中也指挥,天谷晃就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还系上了安全带。

这样积极的态度让中原中也顿了一下,随后他才来到了驾驶位,启动车子往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方向行驶。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找我有什么事吗?”天谷晃偏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青年。他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未散的硝烟气息,应当是从某个任务上匆匆赶过来的。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内容。”中原中也说道,钴蓝色的眼睛只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我明白了,中也是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天谷晃拖长了声音。

“你……”中原中也往这个少年的身上投了警告的一瞥,身上还显露出了些许杀气。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因此吓得瑟瑟发抖,只是,坐在一旁的漂亮少年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危险。

他甚至扬起嘴角来看他,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透着令人看不懂的色彩:“别生气嘛。”

原本因为对方挑衅而产生的怒火竟真的在这句话里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气了。中原中也别开脸,语气有些僵硬:“你最好不要再问问题。”

“好啊。”出乎中原中也的意料,接下来这个少年竟真的没有再问别的东西,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只是目光却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应当是森鸥外,但是天谷晃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他有些困惑,不过并不着急。等见到对方的时候,答案应该就会水落石出。

之所以询问,只是单纯地想要逗逗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而已。

天谷晃撑着下巴,望着对方发呆。

那眼神并不含着任何的绮念,只是带着些好奇和亲近的打量,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原中也却仿佛感觉到了一种有如实质的热度。

他隐约发觉到自己的耳垂发烫。

“你在看什么?”最后,中原中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我在看你。”天谷晃说,“你看起来很帅气,我喜欢你的长相。”他当然喜欢,因为这就是另一个世界里他恋人的模样。

他的话音落下,商务车忽然在道路上刹车,速度顿时减慢了下来。

“你最好不要随便说一些奇怪的话。”中原中也勉强稳住声线,一时间心跳声如擂鼓,“无论怎样,我都会把你带过去。”

“我知道啊。”天谷晃微笑着凑到他的耳边,说道,“但我刚刚没有撒谎,全部都是我真心想说出的话。”

少年的态度亲近而熟稔,就像是他们并不是初次见面的任务执行者和被迫来到这里的无辜少年,而是已经朝夕相处很久的、亲近的人。

中原中也没有与任何人有过这样亲近的关系,对方这样突兀的靠近让他感觉到异样。

哪怕是在枪林弹雨中执行任务,他的心跳也从来没有这样快过。

汽车到达了港口黑手党大楼。

中原中也把少年带到了会客室。

“呆在这。”中原中也撂下话,随后近乎脚下生风地就离开了这里。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以至于天谷晃甚至来不及与对方多说一句话。

看着紧闭的门扉,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五分钟,有人敲响了房门,是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她有着黑色的头发,投过来的目光平静而冷漠。

“首领临时有事,后天才能够见你。”女人说道,“我负责给你安排临时的住所。”

“竟然要等这么久?”天谷晃抱怨了一句,随后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芥川银。”

虽然女人的眼神很冷漠,但是只要不过界的问题还是会给予回答。

天谷晃被分配了单独的房间,之后女人就离开了这里,像是完全不担心他趁机逃跑似的。

既然已经顺利来到这里,那么天谷晃当然不会乖乖呆在原地。他选择直接去楼上干部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

如果太宰治还是在这里当干部的话,那么对方理应就在上班——当然,不排除他翘班的可能性。

天谷晃望着电梯的数字逐渐跃升,最后在应有的楼层打开。

没一会,他就站在了太宰治的办公室门前。

门并没有被锁,他相当顺利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之中很空旷,只有摆放在中间的办公桌,它的后面有一扇窗户完全敞开着,高层的风从外往里吹进来。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悠闲地躺靠在窗台上,外面并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一旦他落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在这一瞬间,天谷晃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

数人的理解是操控鸟类。实际上,还可以让我能够共享它们的视觉。”

“不过,如果是要令除我之外的人类拥有这样的视觉,就需要对术法进行改动,在受术者身上刻印相应的术式咒纹。”咒术师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旷大厅里。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真的看到兄长的样子了?”星名今见好奇地问道。

“……没错。”太木飞鸟微微一愣,回答道。男孩口中对两面宿傩的称呼让她感到了一瞬间的惊讶,两面宿傩竟然是会有兄弟的吗?

“如果您有方法的话,那就现在来做吧!”星名今见毫不犹豫地说。

太木飞鸟转过头,看向正在一旁,神色难辨的诅咒之王,征求意见道:“那么,我开始了?”

“去吧。”两面宿傩擡起两双眼睛,没有什么波澜地命令道。

于是,这名咒术师便站起身来,拉近了与男孩的距离。她能够感受到诅咒之王两双眼睛同时的、宛如实质的注视,带着灼烫的温度,仿佛要将自己面前的小男孩里里外外剖开。

而处在所有人视线注目点的男孩却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像是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太木飞鸟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了已经准备好的毛笔,蘸取了特质的金粉。

她凑近了乖乖端坐在蒲团上的男孩,捧起他的脸颊,将紧闭着的眼睑当做纸张,即将在那轻颤着的眼睫旁作画。

来自另外两人的注视骤然间更加强烈了起来。

数个呼吸过后,太木飞鸟完成了在男孩双眼处的描绘,将笔放在一旁。她看向敞开着的那一整面墙的数扇门外。

森林之间,响起一阵婉转的鸟鸣之声。一只有着灰褐色羽毛、白橘渐变肚腹的鸟儿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太木飞鸟的手背上。

“你将会借由这只夜莺的眼睛看到世界。”女人解释道。她用自己的咒力在男孩和鸟儿之间建立了联系。

星名今见只觉得眼睛上一阵清凉的触感。

那只夜莺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以睁开眼睛了。”太木飞鸟说道,话音落下之后,她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循着她的话,星名今见的眼睫颤了颤。

两面宿傩慢慢坐直了身体,与常人不同的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孩。强大的咒力令他的额发无风自动,空气在此刻几乎凝滞。

男孩睁开了眼睛,那双碧色的瞳孔第一次有了神采,就像是蒙尘的璞玉第一次被抛光,散发出温润的色泽。

在他的面前,穿着白色和服的诅咒之王气势凛然,两张面目上横生着黑色的咒文,红色的瞳孔宛若恶鬼。

星名今见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面宿傩,半晌都没有说话。

里梅和太木飞鸟都屏住了呼吸。如果此刻的男孩为见到了这样可怖的怪物做出任何畏缩的举动或者是大喊大叫的话,恐怕会立刻死在暴怒的诅咒之王的手中。

男孩忽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站了起来,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扑向了自己兄长的怀中。

“原来,哥哥是这个模样……”星名今见伸出手来,去触碰两面宿傩的脸颊和身体。

话语顿了顿,他有些困惑地问道:“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四只手,也没有两张脸呢?我应该和兄长一样才对。”

两面宿傩握住了男孩试图继续往下触摸自己脖颈的小手,将它们握在自己的大手之中。

“别乱碰。”他警告道。

作为能力首屈一指的咒术师,他不会让其他的任何生物能够触碰到自己的要害。

只是,对于诅咒之王来说,这样的警告未免太过于温和了。

饶是已经习惯了两面宿傩对待这个孩子的宽容,里梅依旧感到了惊讶。如果是其他人想要触碰两面宿傩的脖颈,冒犯诅咒之王的威严,在初初表现出这种意向的时候就会被碾成一地碎块。

这已经近乎是纵容的表现了。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反问男孩:“你为与我的样貌迥异而感到遗憾?”

“因为我与哥哥是兄弟,所以应该很相像才对。”星名今见有些苦恼地说道。

闻言,诅咒之王顿时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没有止住,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低沉变成了后来的开怀大笑。

然而,他却没有回答自己弟弟的困惑。

诅咒之王只是擡起手粗暴地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吐出了简短而残留着点笑意的话:“乖孩子。”

头发被揉得一团糟的星名今见依旧一头雾水。

他转过头,疑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里梅。然而白发青年也想要没有帮助他解答疑惑的倾向。

旁边,太木飞鸟为男孩的表现微微勾起了嘴角。

————————

结束了这件事之后,太木飞鸟终于能够正式地提出道别。

两面宿傩自然不可能送客,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就不再关注这边的动静。而里梅则只是送到了这间大殿的门口。

两个强大的诅咒师把这个时代用完就丢的冰冷人际关系展露得淋漓尽致。不过,太木飞鸟也不在意这一点。

倒是星名今见主动地跟了出来,说道:“请让我送送您吧。”

两个人沿着不规则的石板铺就的长长的道路行走,两旁是掩映间的屋舍和青葱的绿竹。半人工修葺的溪流发出潺潺的声响。

男孩的肩膀上站着那只小巧的夜莺。而他不太习惯总有的视觉,习惯性地闭了闭眼睛,眼角金色的咒文在室外的光线下闪动着星点的光芒。

两人一直走到了鸟居之处。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星名今见停下了脚步,对身旁的女人诚恳地说道。这是他在星名家的时候,被请来的老师教导的人类社会礼仪。

“这样的术式并不难,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太木飞鸟摇摇头。她对于孩子的态度是一向更宽容的。

“先前我以为乌鸦是敌人的术法,误将它打落了下来。”星名今见说道,“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那只乌鸦已经被放飞了。”

太木飞鸟没有想到男孩竟然还会专门为这件事道歉。

原本她在诅咒之王的领地范围之内放飞自己的耳目已经算是较为逾矩的举动,乌鸦被捉住毁掉只是最简单的后果。

“没关系。”她缓和了眉眼,揉揉男孩的头发。

“山下会有一些野兽和低级的咒灵存在,需要我送您下山吗?”星名今见问道。他的咒力虽然低微,但是敏锐的感知却能让他每次都准确地避开所有自身实力无法招架的地方。

“不需要哦。”太木飞鸟感觉到自己愈发不能理解,两面宿傩竟然能够养出这样的一个单纯天真的弟弟。

“我的术式并非没有攻击力的花架子。”她解释道,“虽然鸟类体内所能含有的咒力极为少量,但是如果操纵它们以生命为代价来建立束缚,就可以突破咒力量的限制,做出强大的攻击效果。”

星名今见微微睁大眼睛,若有所悟:“原来还可以这样操控咒术。”

“只是投机的技巧罢了。相对于诅咒之王来说,完全不够看。”太木飞鸟说道,她垂下眼来看着这个男孩,“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今见。”

“尽管问吧。”星名今见对这个帮助自己能够看到世界的姐姐很亲近。他现在依旧很贪婪地四处看着自己每一日都会感受,但只有今天才开始看到的、家的景色。

“今见为什么会选择追寻两面宿傩的脚步呢?据我所知,在过去他并没有展现过自己有弟弟存在。”

“自然是因为那是我的哥哥。”星名今见理所当然地回答,他碧色的眼睛里盛装着依赖与憧憬,“那是我自出生起,就永远认定的兄长。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

太木飞鸟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问道:“即使他无恶不作,杀人如麻,所犯下的罪罄竹难书,你也会继续认定他吗?”

星名今见思索了一会,他想到了来到这里之前,在星名家宅之中听到了的哀求和惨叫。

“即使是这样,我也会认定他是我的兄长,我追随的神明。”男孩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做出了回答,“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比兄长重要。”

“我愿意为此分担罪孽,与兄长一同下地狱。”

年少的男孩坦然地说出了这样的回答,就像是即将扑向火光的飞蛾,迎接被烧灼成为一捧灰烬的命运。

个刺头。

失语症的孩子,精神状况肯定不正常。

现在,果然又惹出了事端。

“你站起来。”班主任原本慈眉善目的表情变得严肃下来,在小孩的角度看来,就分外有压迫感。

周围的小孩子们都扭过头看着这里,大气都不敢喘。

坂口安昭并不害怕面前男人的声势,但是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他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看到他这样的举止,班主任的表情一转,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有失语症,平时的生活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我特意安排了班长照顾你。”

“只是,你竟然会欺负班长,你让他哭得很伤心。”班主任继续说道,“欺负同学是不对的。我希望,你能够给雨森同学道歉。”

闻言,坂口安昭擡起头来,深深地看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眼。

碧绿色的瞳孔仿佛无机质的玻璃,里里外外地将面前人的血肉心脏剖开。

班主任一怔,只觉得自己里里外外的一系列思想仿佛都被看了个通透。他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然而,在反应过来自己的退缩之后,班主任反而恼羞成怒了。

“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加重了声音,掩饰自己方才的情绪变化,“做错了事情,还不愿意承认错误吗!”

坂口安昭自然不可能给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师有任何的回答。

他也一向不在乎除了兄长之外的人对他的观感。

他只是转过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雨森航。

被坂口安昭注视的班长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逃避一样地躲开了他的视线,没有敢在此刻盛怒的班主任面前发声解释。

“既然你不想承认错误的话,就去外面走廊上站一节课吧。”班主任下达了判决。

坂口安昭扫视了一番周围所有人的表情,想到了坂口安吾对自己在学校要听从老师话的嘱托,最终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只是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教室的门被关上了,里面的学生继续正常地上课。

坂口安昭趴在走廊的窗台,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慢慢挪动的云。

他并不会为被别人排斥而感到悲伤或者孤独,因为,即使已经入学了这么久,所有的同学与老师也并没有被他映入眼中。

第一个兄长教导过他,将世上除了兄长以外,其他人都被看做非人。

坂口安昭一边数着天上的云朵块数,一边思考,此刻上班时候的坂口安吾会是什么样子。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班主任从教室之中走出来,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坂口安昭,叹了口气,做出宽容的样子道:“你可以回去了。以后不要再欺负同学。”

坂口安昭目视着他渐渐离开。

身旁,他的同学们都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小孩子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对与错,他们只会将大人的态度当做权威和效仿的标准。

“雨森同学有哥哥在高年级,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来理论清楚的。”

“据说是初中部,棒球社的成员呢。坂口同学要惨了。”

“班长这么好,他竟然还会欺负人。”他们窃窃私语,“怪不得不会说话,肯定是他做了坏事,所以受到了惩罚。”

虽然理论上是小声在说着话,但是距离这么近,即使是普通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话当然也全部都飘进了坂口安昭的耳朵里。

他扫了眼站在走廊里看热闹的同学们,目不斜视地走回了教室里。

————————

在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之间,会有一个较长的课间。

坂口安昭将上节课的书收了起来,想要出去透透气,便沿着走廊和楼梯往下走。

然而,在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有人拦住了他的脚步。

坂口安昭擡起头来,只见是三个穿着初中部制服的陌生面孔,身形相对于他来说都很高,他们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面前。

“要过来跟哥哥们一起玩个游戏吗?”其中一个男生开口发问道,“我们可以教你打棒球哦。”

他甩了甩自己手中的棍子。

虽然他的语气被刻意放柔和了,但是他的眼里却并不是善意,手上的动作比起示范也更像是威胁。

坂口安昭想了想,没有拒绝他们的邀请,而是点头应了下来。

“楼梯不方便玩游戏,不如换到操场上?”男生说道。

五分钟之后。

在没有任何监控的小树林之中,三个初中部的男生将坂口安昭围在了中央。

“就是你,欺负我的弟弟,还抢夺了他的名次?”

坂口安昭的视线挪动,落在了对方胸口的铭牌上。那里写着对方的名字——雨森游。

原来是班长的哥哥。

“我听说过你,从别的学校转来,座位正好在我弟弟旁边。他那么照顾你,你还敢欺负他?”雨森游的语气恶劣,他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逼近,“虽然我和我的小弟们都不喜欢以大欺小,但是这次例外。”

另外两个同为初中部的男生封锁了坂口安昭能够离开这里的路。

被他们三个人包围,坂口安昭的表情却依然很镇定。

雨森游俯视着他:“这次就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代替你家的大人教教你,什么叫做礼貌。”

涉及到家人的话语,让坂口安昭微微皱眉。

雨森游伸出脚,想要踹他。

他并没有留力,普通的一年级小孩子,绝对会因此而摔倒在地。

坂口安昭叹了口气。

“滚。”他开口道,碧绿的眼瞳之中一片冰冷。

“等安昭修养好身体,可能没有办法回家。”

[为什么?]

“因为,安昭之前在邮轮上救了人,异能特务科对你的异能力评级为特一级。”坂口安吾说道,“之后要去异能特务科为你安排的地方居住,学校也不需要再去了。”

[哥哥会过去吗?]坂口安昭问道。

“抱歉,”坂口安吾垂下了眼睛,“我会每天都去那里看你。”

[没关系,]男孩笑了笑,[回不了家,不去上学都没有关系。只要哥哥在就好了。如果是在哥哥上班的单位居住的话,实际上与哥哥之间的距离反而会更近吧?]

“但是,”坂口安吾张张口,言辞在这样的时候变得分外笨拙,“有些时候,异能特务科可能会让安昭做一些额外的任务,也不会像以前的生活那样自由……”

坂口安昭想了想,写道:[如果我说,自己并不想去异能特务科的话,哥哥会带我回家吗?]

这个问题让坂口安吾沉默了一会。

他在真正地思索解决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坂口安昭的异能力,无论被哪一方知道,都会引起腥风血雨。异能特务科对于高危险异能力者的限制,既是监视,也是保护。但是,如果说,硬要真的让弟弟离开特务科,去其他的机构自由地生活,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

“如果安昭不想去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下定决心,慢慢说出了绝对不能够被同僚听到的话语,“如果安昭不想去的话,那我们就回……”家。

不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会带着坂口安昭回家。

然而,并没有等青年把话说完,坂口安昭就伸出手来,将一块苹果塞进了自己哥哥的嘴巴里,阻拦了他接下来的话。

[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我是不想让哥哥为我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的。]坂口安昭沙沙地书写着,[学校里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亲人之间总是会互相让步、互相妥协着生活下去。但是,这次,我并不想让安吾因为我而做出巨大的牺牲。]

他知道,工作对于自己的兄长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但自由对于坂口安昭来说并不是那么同等重要的事。

他爱这个能够活在多彩的世界里,但却更爱自己的兄长。

从他来到这里,他的兄长总是会向他伸出手,现在,坂口安昭也想与兄长并肩。

[哥哥在一直做着像警察一样在旁人看来很伟大的事业,如果我加入了异能特务科以后,能够像这一次一样帮助到哥哥,那就太好了。]

坂口安昭一笔一划地写着在他看来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有着这样的才能,可以保护哥哥,帮助哥哥,是很幸运的事。]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读过去,让坂口安吾地嘴唇渐渐颤抖了起来。原本被男孩塞入口中的、酸甜的苹果,味道好像过于甜了,以至于他几乎从其中感受到了苦涩。

他的安昭……内心是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个人。他是何其的幸运,何其的羞惭,能够有这样温柔的弟弟。

坂口安吾将男孩紧紧抱入了怀里,就像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很久都没有分开。

午后的清风将窗外的树叶吹入,落到了地板上,室内的空气之中也有着浅淡而静谧的清香。

【当前锚点完成度:75%。】

————————

这里并不是横滨,而是这个国家境内的另一个区县。

“……那对夫妇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事情过去都那么久了。”老太太望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有些狐疑。

青年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穿着整齐的西服套装,头发也被打理得很整齐,嘴唇的上方还有着一个小痣。

正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坂口安吾。

见只是普通的询问无法从邻居的口中得出有用的信息,他将自己□□的证件出示了出来,“是这样的,我在之后收养了那个孩子,所以想要更了解一些关于那孩子过去发生的事。”

坂口安吾弯下腰,语气礼貌而诚恳。

邻居老奶奶被他的回答打消了疑惑,她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坂口安吾成功地进了屋,面前还被女人放了杯水。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老太太慢悠悠地问道。

“从安昭——他现在被改成这个名字了,被那对夫妇收养,到最后案发当天的事,我都想知道。”坂口安吾说道。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生,是一家很体面的人。”老奶奶说道,“条件这么优越,当然也收养到了长相漂亮又性格乖巧的好孩子。”

“不过,要我说,这真就是造孽啊。”女人摇摇头。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坂口安吾问道。

“小伙子,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来问我的吧。”老太太从桌上的烟盒里抖落出来了两根烟,将其中一个递给坂口安吾。

他接了过去,露出了赧然的表情。

“那对小夫妻,有本事拿着政府高额的补助把孩子从福利院接过去,还享受了社会上人们的赞誉,但却根本没有好好养孩子。我当他们的邻居的时候,晚上可经常睡不好觉。”她将烟点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开始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喊,在有人敲门投诉之后,孩子哭声倒是没有了。但我有一天,就是站在阳台上抽烟,就看到那个律师,用晾衣架勒小孩的脖子。”

“没有人报警吗?”坂口安吾听得直皱眉,他握紧了拳头,没有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报警?”老太太笑了笑,“做这样的事,要先进行伤情鉴定。孩子的母亲就是医生,她开出来的伤情鉴定,当然是孩子没有问题。”

“……我知道了。”坂口安吾强迫自己稳定了心绪,“后来呢?”

“后来就是那场爆炸发生之前两天了,我看到那孩子又孤零零一个被赶到了楼道里,缩在那里身上全是伤,叫他也没有回应。”老太太叹气,“我当时都担心,那孩子是不是要被那个养父打死了。”

“我给他拿了一碗饭。后来到第二天早上,那孩子来敲我家门,把饭碗还回来,还对我笑了。他看起来恢复了身体,我当时也就放了心。”

“后来,那天夜里,对面那家就发生了瓦斯爆炸。”老太太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作孽的大人全死了。”

坂口安吾专注地听着她讲话,连烟蒂快要烫伤自己的手指都没有注意。

“爆炸怎么发生的?”

“这我哪能清楚。”老太太莫名其妙,“我又不会天天把脸贴在窗户上偷窥那作孽的一对夫妇的生活。”

“我知道了,谢谢您。”坂口安吾站起身来,鞠躬道。

“只是把我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已,爆炸以后,那些来调查的警察也都没有问过这样的东西。这些话我都憋了很久,讲给你这个现在的收养人听,也是想着,那个苦命的孩子能有一个好些的生活。”来太太摆摆手。

“我……我会尽最大可能来照顾他的。”坂口安吾说。

他向这位健谈的邻居道了别,在将对方的大门合上之后,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擡脚走向了旁边已经被烧毁的房屋里。

这对夫妇与其他的亲戚关系淡泊,将近一年来,被爆炸损毁的房屋也没有人进行修缮,院子里已经长了许多杂草。

坂口安吾迈步走了进去。

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前,坂口安昭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对于养父母的暴行毫无抵抗之力,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后,养父母丧生,坂口安昭就此失语,却拥有了名为【创世之语】的、无人能够抵挡的危险异能力。

踏入堪称断壁残垣的地带,厨房的位置装潢损坏得最为严重。

瓷砖和大理石的料理台全部碎成了小石块,复合金属管也在强烈的爆炸之中只剩下了不起眼的碎片。

坂口安吾蹲下来,手指从这些残骸上慢慢地抚过。

【堕落论】。

很少有人在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异能力,一般来说,异能力总是引而不发,直到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慢慢被觉醒和察觉。

也有些人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所以才被刺激觉醒。

这场瓦斯爆炸,真的是普通的警察调查而出定义的意外吗?

过去的影像一一在面前闪现。

坂口安吾没有动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要寻找怎样的答案。

或许,答案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爆炸案的真相也合该被掩埋在不为人知的过去。

坂口安吾慢慢站起身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栋房屋。

异能特务科无人知道,长官坂口安吾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周末专程来到这里,看到了作为特级危险异能力者的弟弟的过去。

也没有人知道,那对养父母的意外死亡,事实究竟是如何。

这件事,完全地掩埋在了异能特务科参事官辅佐的内心之中。

到幻觉般的阵痛,心脏就像是有了一道永远无法填满的缺口。

坂口安吾深吸了口气,只感觉肺部好像也开始也感觉到了疼痛。

他将眼镜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坂口安吾向来是个坚韧而从不怀疑自己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却时常去想,如果当时自己把车开得再快一点就好了,或者,如果自己当初并没有收养安昭,那他是不是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悔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的弟弟等待了他这么久,却最终也没能等到他这个迟到的哥哥。

坂口安吾走出了洗手间,却被自己的下属青木卓一拦住了去路。

“坂口长官?”青木卓一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什……”坂口安吾张口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分外嘶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青木卓一暗叹自己接到了这样难办的差事,“在昨天……那件事发生之后,特级异能力者的居住公寓会在不久之后收回,在那之前,可能还需要长官去整理一下留在那里的……呃……遗物。”

他努力斟酌着合适的词汇,但是头痛地发觉,在异能特务科的历练没能为他增长任何的口才,自己说出的话还是这样的干巴巴而冷硬。

过了将近一分钟,坂口安吾才完全反应了过来对方口中所说的话语。

——遗物。

这个词汇狠狠地击中了他。

“已经是遗物了吗?”他自言自语。

“坂口长官?”青木卓一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去的。”坂口安吾说。

他像是游魂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案上摆着尚未处理完的文件,那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才只处理了一半的内容。

坂口安吾凝视着文书上的字迹,但是视线却已经完全不在原地了。

作为异能力【堕落论】的拥有者,坂口安吾的大脑之中盛装了许多珍贵的情报,他的记忆力相当强,这让他不可避免地会比普通人更清晰地记得所有的场景。

在昨天事件发生之后,坂口安吾将安昭从地面上抱了起来。

只有他知道,在最终死去之前,坂口安昭经历了一整场顽强的战斗,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坂口安昭都没有对即将杀害自己的异能力低头。

坂口安吾沿着现场的残存的血迹一路行走,【堕落论】可以让他清晰地还原一切场景。

他看到男孩从最初的地点受到袭击,相当聪慧且敏捷地避开了异能力切开的钢铁路牌杆,看着男孩一路跌跌撞撞,差点被从顶楼上落下的招牌砸到,迸溅的碎石划伤了他的膝盖和脸颊。

坂口安吾沿着地面上留下的零碎血迹,走入了一间超市,里面有一排货架倒下了,零食散落了一地。

他跨过了地面上零碎的物品,走到了后方的仓库之中。

仓库的门裂成了两半,完全躺在了地面上,横截面分外整齐,就像是被什么极为锋利的东西切开了一样。

坂口安吾一寸寸地抚摸着这里的包装箱,自虐般地从其中汲取记忆。他的弟弟安昭,蜷缩在角落里,在给他打电话。

安昭一向很乖的,他那么聪明,还知道反锁这里的门,打电话来找自己求救。

坂口安吾望着墙壁上的一滩污血,手指颤了颤,按了上去。

是消防栓的金属箱重重地砸在了男孩的胳膊上,让它当场折断,男孩翻窗逃脱。

——坂口安吾知道与自己通电话的时候,那声巨响的来源了。

可笑的是,坂口安吾当时完全没有听出来男孩受了重伤。

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明显比之前更多了。

男孩翻了窗户,从这里出去,到了后面的小巷里。他来不及掩盖地面上的血迹,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形异能力不急不缓,就像是戏耍着自己猎物的猫。

坂口安吾掀开了垃圾桶上的塑料布,异能力的作用下,他隐约看到男孩从躲在角落里,强忍着疼痛在电话里与自己说着话。

在白雾之下,异能力没有放过安昭。

他的胸口破了个洞,磨蹭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这个肮脏的巷子里逃了出去,以至于这一整条墙壁上都留下了明显的、蹭出来的长长血迹。

直到来到外面空旷的街道,在这个路口之上,安昭再也走不动了,躺在这家咖啡厅侧边的墙壁上,在异能力最后的杀招之下,挂断了电话,闭眼迎接了自己的终局。

而坂口安吾自己姗姗来迟,只来得及触摸到对方尚且温热的尸体。

坂口安吾将自己的弟弟抱在怀里,对方本来尚有余温的躯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冰凉了起来。

“安昭,先不要睡,好不好?”他声音里有着几不可见的颤抖。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水珠,模糊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

在殡仪馆化妆师的修复之下,男孩的身体恢复了完整的样子,原本血淋淋的伤口,也被修复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坂口安吾在见安昭的最后一面。

但是,那个闭眼躺在那里的孩子的面貌,却忽然也让他开始觉得陌生了。

他的弟弟闭眼睡觉的面孔是柔和的,嘴唇会不自觉地往上弯起来,面孔也是红润的。现在躺在那里的孩子,即使已经被尽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嘴唇却冰冷地下撇,让坂口安吾觉得陌生得可怕。

但是,坂口安吾依然摸了摸对方冰凉的手。

“别怕,睡吧。”

他像是在最初将男孩收养的时候一样哄着对方入睡,最后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

这一次,安昭可以睡很久很久。

——————————

因为异能特务科偏向于保密的性质,葬礼在横滨郊区的公墓低调地进行。

天气仿佛也在为男孩的死去而感到悲伤,阴云下,是细细密密的雨。

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参加葬礼,他们举着黑色的雨伞,沉默而秩序井然。

仪式采用的是旧式的土葬。

棺材被放在了事先已经挖好的土坑之中,由旁边的人开始填土。

望着它一点点被掩盖,坂口安吾的嘴唇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他几乎要上前,阻拦他们将自己的弟弟留在那黑暗而孤独的地方了。

然而,最终,泥土还是被夯实。

坂口安昭的墓碑上,是他在进入异能特务科的时候,被拍摄的证件照片。年幼的他对着镜头露出微笑来。

——因为,当时在镜头之后,是坂口安吾。

此时,站在照片前的坂口安吾近乎失了全身的力量,半跪在了墓碑前,他的额头靠在男孩的照片旁,手指按在墓碑冰凉的纹路上。

他的父母,坂口夫妇在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订了机票从法国飞了回来。现在正站在他的身后,以同样的悲伤,望着照片上微笑着的孩子。

安昭从来没有让他们费过心,每周的视频通话里,都向来报喜不报忧。即使后来像安吾一样,以那样小的年纪进入了特殊的秘密机构工作,每天依旧很开朗的模样。

坂口夫人的眼睛发红,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坂口安吾是陪在安昭身边最长的人,所以,他是才是承受更多的那一个。

此刻,青年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他不想回过头,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悲切的模样。

“他年纪这么小,就去工作了。现在,也可以好好休息。”坂口先生将手搭在自己儿子的肩膀上,说道。

坂口安吾轻轻点头。

他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墓碑之前。那是在白雾降临之前,他承诺要在下班之前给男孩买的、隔壁街的甜品。只是,虽然蛋糕是在今天刚刚买的,但是那时候的新品已经没有了,只有现在最新推出的另外一种口味。

就像是暗示着,他总是堪堪迟到的那一步。

坂口安吾垂下头,就仿佛不堪肩上的重负一样……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直起腰来,最后地抚摸了一下那张照片。

相处的时候总是觉得以后的时光还有很多,所以从没有想过要留下太多纪念,然而,直到失去之后,反复挑选才发现,自己能够找出的、属于男孩的影像寥寥无几。

安昭就像是一个轻柔的、梦一样的童话,短暂地降临到了他的身边,在快长大的时候,就又离开了他。

之后,便是其他到场的人挨个吊唁。

坂口安昭的社交圈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却有许多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存在。

首先走上前的人,便是其他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人。

年轻的杀人侦探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自己日常的装束,而是换上了黑色的正装和帽子,他的表情像一直以来一样锐利而冷淡。

绫辻行人走上前,将自己手里的纸盒和花束放在墓碑旁,挨着其他东西的位置。

“每次你偷偷去找我,想吃的糖都放在这里了。这下,所有的口味你可以吃个够了。”他垂着眼睛,轻轻说道。

监视官辻村深月刚刚调任到绫辻行人的身边不久,此刻就跟在他的身旁。这个一向干练的女情报员眼睛和鼻头全都泛红,在望向墓碑之后,她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偷偷揩了自己的眼泪。

辻村深月将自己手中的花也放了上去。虽然疑惑,但是她并没有去问绫辻行人两个人熟悉的缘由。

——已经没有意义了。

赫尔曼也来到了这里,这个白胡子的老头望着墓碑,叹气。

这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以那样的力量拯救了白鲸,却无法拯救自己的生命。

武装侦探社也有人来到了这里。

织田作之助望着墓碑,他收养的孩子里,也有与坂口安昭年龄相仿的,此刻望着坂口安吾,他也能明白对方的痛苦。

太宰治站在他的身边,与坂口安吾对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我有一样东西,想来,是需要一定交给你的。”太宰治说道,鸢色的眸子望向对方的目光很平静。

他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涩泽龙彦之所以被称为‘收藏家’,是因为他喜欢将异能力者死去之后的异能力结晶收集起来。”他说道,“这里面,盛放的是坂口安昭的异能力结晶。”

坂口安吾的脸色微变。

他急忙伸手将盒子接了过去,打开,只见里面确实静静地躺着一枚碧绿色的结晶,苍翠而通透的颜色像极了男孩的眼睛。

他望着自己的挚友,忽而露出了一个惨笑:“太宰,我几乎要怀疑你也是在故意报复我了。”

“我们现在已经一样了。”

太宰治垂眼,去看那个墓碑,并没有给予他回应。

或许,每一个拥有着那样清澈而温柔眼神的孩子,都无法在横滨存活下去吧。

——————————

公寓。

坂口安吾一件件地整理着自己弟弟的遗物。

他整理着男孩的书架,那里有一层已经放满了速记本,上面写着的全部都是安昭这些年的日常对话。

坂口安吾慢慢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每一页每一个字,比阅读异能特务科的文书都还要认真。

[哥哥,我想听你讲工作上的故事!]

[哥哥,今天要早点下班呀,我等你晚饭~]

[安吾又不好好吃饭。]

[我想吃蛋糕了,安吾带给我呀。]

[哥哥……]

[…………]

出现频率最多的人,便是他自己。

坂口安吾现在已经勉强做到了之前在电话之中向安昭承诺的,按时吃饭和休息,减少加班。安昭所有的话他都听了进去。

但是,他唯一不能够做到的,就是忘记自己曾经拥有一个弟弟啊……

书架上,《小王子》的书签已经被夹在了最后一页。

小王子被毒蛇咬了,意识模糊,灵魂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尽。

终于,五条悟在见到对方似乎又要避开自己的时候,立刻就冲了过去,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五条晓垂下眼,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转身离开,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正在端着水的男仆。

这样的一撞,顿时让盆中的水前倾,直接泼了五条晓一身。滴滴答答的水沿着他的衣摆落在了地面上,他终于站住不动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过了几秒,男仆顿时低头将落在地面上的水盆拿了起来,说道:“抱歉……”

“没事,是我不该突然转身。”五条晓的声音很平静,“你先离开吧。”

男仆绕过了两个主家的少爷,离开了这里。

于是,这个空荡荡的游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五条晓垂下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问道:“哥哥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明明是我来问你才对吧。”五条悟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为什么忽然躲着我?”

在他的面前,明明是同样面容的弟弟,却依然避开了他的视线。

五条悟拉住了对方的手腕,让他更靠近自己,“忽然莫名其妙地生气,起码要告诉我答案吧。”

然而,五条晓却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他还并没有准备好面对对方,泼在身上的凉水此刻的存在感忽然鲜明了起来,他又想发抖了。

“哥哥不知道吗?”五条晓听到自己开口,语气透着平静般的冰冷,“拥有着六眼的兄长,在参悟透了术式之后,会从此成为五条家、乃至咒术界的神。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用尽全力才获得勉强成为咒术师的资格,是不配与六眼走在一起的。”

五条悟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谁对你说了这些话?”他皱起眉,追问道。

“并没有。”五条晓摇头,只有垂下眼睛,不去与他对视,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自己面上岌岌可危的平静,“我就是这样想的。”

“以后,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对哥哥也好。”他将五条悟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慢慢地掰开。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就要将我们的关系划清界限?”五条悟感到了无比的荒谬。

“这是正确的事。”五条晓回答道。他声线的尾音已经开始发颤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全身都在叫嚣着从这里逃开,避开自己在这个世界分明如此依赖着的兄长。大脑在这一个仿佛都被放空,脱离到了另一个维度,以旁观者的模样,望着水波之上的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声音灌入耳中也全部都是模糊的,像是在泳池里溺水。

然而,五条悟同样被这样的回答激怒了,以至于他并没有及时发觉自己弟弟的异常。

作为天生的六眼,他一向受到所有遇到的人们的吹捧和敬畏,此刻难得率先向自己的弟弟低头,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老子最讨厌这种世人普遍认同的正论了。”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就这样吧!”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在五条悟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五条晓才靠着墙壁,慢慢地从上面滑了下来。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拥有强大的内在。

……

当晚,五条晓就发起了高烧。他一向注重体术训练,难得会生病。

然而,一向与自己的弟弟最亲近的五条悟却对此没有任何的表态。

第二天,五条晓就强撑着自己,去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要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分开。

“我和兄长毕竟都已经长大了,”少年说道,“居住在一起的话总会有些不方便。”

“的确,你们两个确实不适合再住在一个房间里了。”五条家主点点头,“如果悟也同意的话,那就分开吧。”

当男仆去问的时候,五条悟并没有拒绝,只是语气相当差。

“他要分开的话,就让他搬走好了!”他这样说道,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弟一样样地收拾东西。

了一起。

“我早就很好奇,晓每个月这天都去做什么了,让我们一起偷偷跟踪他去探秘吧!”五条悟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既然每一次都是与我们分开之后才离开,说明晓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这样跟在他后面不太好吧?”夏油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虽然是这样,但其实我也很好奇……”家入硝子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说道。

“那我们两个去,”五条悟说道,“杰你这家伙道德感这么高,就不要去干跟踪这么不光明正大的事了,晓的秘密归我和硝子知道。”

“喂!”夏油杰顿时露出了不乐意的表情,“我没说我不想知道。”

于是,就变成了三个人在一起的特别行动。

“探究五条晓每个月末的行程之谜行动正式开始!”五条悟相当有活力地喊出了口号。

三个人挤挤挨挨地偷偷跟踪在了少年的身后,而正在看站牌的五条晓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鬼鬼祟祟地跟着少年上了地铁,行动之中还引来了旁边行人震惊异样的眼神若干。

五条晓像往常一样,从地铁站出来,沿着街道走了半个小时,最终就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凭借着预约凭条,他很轻易地就走了进去,踏入了那栋建筑物之中。

“这里……不像是能玩的地方啊?”五条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看外观,应该是一家保密性很好的私立医院,还是很贵的那种。”家入硝子说。

夏油杰隐约有所猜测。

“晓生病了吗?”他对着在场的当事人的兄长发出了疑问。

“怎么可能?”五条悟下意识地反驳,“那孩子比我的体质都要强悍,怎么可能会生病?”

“但是,看他来到这里的熟练程度,还有之前的频率,说明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会定期到这个医院来。独自一人的话只有可能是治病。”夏油杰说。

事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旁边就有一家甜品店,他们干脆挑了隐蔽性好又可以看到医院门口的位置等待。然而足足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却迟迟不见五条晓从医院里出来。

五条悟面前的甜品已经空了四盘。他将最后一块蛋糕吞入腹中,终于露出了点焦躁的情绪。

“怎么一直都不出来?”

“可能是比较复杂的治疗?”家入硝子说。

“但是,他的身体明明没有什么问题。”五条悟指指自己的眼睛,“我每天都可以‘看’到。”

“有没有一种可能,晓是去探望病人?”夏油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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