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易水(1 / 2)
朝堂之中,众臣为遣兵调将的事争执不休,易水边,唐知味凝神盯着对岸生火造饭的镇北军,静静出神。
从早晨起,易州就刮起了大风,江边风更大,将他轻薄的披风吹得烈烈作响。
这是他拿到祺郡王的五万两后买的,缎面锦底,绣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
看起来华丽又昂贵,实际上也是华丽又昂贵,将一向贫穷得近乎寒酸的他也衬出了十分贵公子的气质来。
他到达易州已经两天了,这里离幽云十六州近,消息也更容易传过来。
他还没到易州的地界,安北举兵造反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
易州太守生怕他这个皇帝宠臣出了问题,死活拦着不让他过易水。
当然,他也根本没想过江。
他跑这一趟,一来,自然是要取信于孝仁宗与文武百官,二来,也不过就是为了来易州一趟。
他身边立着位高大魁梧、身披重甲的中年男人,正是易州守将夏穆白,孝仁宗嫡亲的表弟,夏首辅嫡亲的侄子,满门文人的夏家唯一一个喜武、从武的另类。
易水两岸都是大片的沼泽地,人马极难通过。
且占地极广,与中山山脉相连,想绕路都无从绕起,是中原地区与幽云十六州之间天然的屏障。
这也就意味着安北想打过来很难,朝廷想平叛也很难。
大萧承平百来年,别说这种大规模的叛乱,就是山匪、邪教都少见。
这破天荒的第一次,哪怕是为了面子,孝仁宗也绝对会立即下令调兵平叛,绝不会招降。
平叛么,夏穆白是现成的人选。
但夏穆白虽然生得高大魁梧,相貌粗犷,却过于谨慎多思,孝仁宗就算用他,也绝对会再遣一人辅之。
且镇北军在西北经营多年,名头都是用蛮夷的血洗出来的,又岂是中原地区的守军能比的?
孝仁宗还需要调遣大批军队过来,才能保证稳赢不输。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时间?
安北不会给朝廷调兵遣将的时间,他,也不会——
唐知味勾起唇角,朝夏穆白一抱拳,“夏将军,唐某此来本是为向安将军澄清小皇孙枉死一案实情。
但安将军自取死路,唐某要立即回京,如实向皇上禀明实情”。
探子探来的军情早在第一时间用一匹又一匹的快马一批批送往京城,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
夏穆白看了一眼唐知味华丽昂贵的披风,又看了一眼唐知味隽美俊雅的脸。
他根本没指望唐知味一个年轻文官遇到这样的情况能做出什么实际的贡献来,无所谓点了点头,“唐大人辛苦”。
唐知味星夜驰回,扎营休息的镇北军中,安北立在易水岸边凝神看向对岸,对岸曾有他的知己,也曾有他的心上人。
圣令一道又一道,家书一封又一封,他没有半点迟疑,决绝地带着儿郎们打到这里。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
“将军”。
立在他身边的红衣少年递上一支千里眼,“用这个,看清楚些”。
安北没接,转眸看向少年圆润饱满的丹凤眼,这是一双和太孙萧序像了个十成十的眼睛,也是一双和先贞顺皇后、先太子像了个十成十的眼睛。
“我们过不了易水”。
他早就起了心思,在西北多年苦心经营,终于在三年前彻底掌控住了幽云十六州,只在等一个时机。
他想要拿下幽云十六州,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继续往京城推进。
如果不能直取京城,他造反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能让他剑指京城的时机。
现在,他等到了。
他等到了激怒孝仁宗,叫孝仁宗对他的家人动手的时机,终于有了名正言顺造反的借口。
他也等到了内援,有了直逼京城的机会——虽然他根本无法确定那个内援是否可信。
但,他已经等了十年,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
就算对方不可信,就算失败了,他总也尝试了,总胜过日日夜夜痛苦煎熬。
少年弯了弯眼睛,“将军放心,我师父向来言而有信,说帮将军保住家人,这不是做到了?”
安北沉默,没有说让他顾忌的从来不是什么家人,而是如何跨越这片吃人的沼泽地,又不至于被对岸的守军守株待兔、一一截杀。
帮他保住家人,和助他跨越这片吃人的沼泽地又岂可同日而语?
特别是,他不但要带兵过江,还要带上车马辎重。
他不是奉诏过江归京,他是要带兵逼宫!
少年笑盈盈奉上一个锦囊,“先兑现第一个承诺,等将军带着兄弟们过了易水,踏上易州的土地,师父还有个惊喜等着将军”。
过易水,进易州?
就这一个锦囊?
安北其实很不喜欢少年口中那位师父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的作风,但他还是接过了香囊。
香囊中只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寥寥写着两行字,但只那寥寥两行字却叫安北瞬间变了脸色。
紧紧盯着安北神色变化的少年满意地笑了。
他就说么,就算是造反,就算是让十万镇北军悄无声息地度过易水,打易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也没有师父办不到的道理!
……
……
唐知味掐着时间,赶在大朝时进了宫,一一仔细详述自己这一路见闻,他话音刚落,易州急报就送到了御前。
安北在到达易水的当天夜里,悄无声息带领十万大军过了易水。
易州城守军毫无防备,仓促应战,死伤惨重。
城内商贾豪绅见势不好,召集家丁护院,打着共守城门的旗帜,趁守军不备,打开城门,迎镇北军进城。
报信的斥候说到这痛哭流涕,“皇上!易州城富商沈易徵与夏将军私交极好!
为了卖好叛军,竟然从背后砍了夏将军一刀,一脚把将军踢下了城门,自己也随后跳下。
我们本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下更是群龙无首。
小人被打发来报信的时候,夏将军已被叛军接住绑了,城门已开。
这时候,这时候怕是,怕是——”
他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明正殿内外的文武百官却心知肚明,从易州到京城快马也要五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