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18NEVERMORE（完）（2 / 2）
他的意图非常明确，而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争吵发生，鸦卫们服从了他的命令，但不是因为他是原体，而他们是他的基因之子这样简单的、愚蠢的、仿佛天经地义般的理由。尽管它是个好理由，可以让人放弃思考，可他们拒绝这样做。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是一只明白自己应当为何而战的军队，这一点从根本上让他们为之自豪。
因此，他们同意科尔乌斯科拉克斯这个命令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都明白，拯救星之战从未结束。
暗鸦守卫有责任终结它。
324.31，7.22，这就是那一天开始的日子，泰恩把它记得清清楚楚。
在这一天，被选出的六百人和群鸦之主一起踏上了这条永无止境的追猎之路。而留下来的人，则必须承担更大的责任。
一阵劲风袭来，打断了泰恩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拔出剑，抬头看去，找寻攻击目标，却只找到了沉默不语的‘乌鸦’阿拉斯托尔罗夏，以及他身前那正亮着光的法阵。
“你在干什么”
泰恩皱着眉问道，同时归剑入鞘，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许抱怨。
“下次记得先提醒我一下，你也知道我这人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就喜欢马上拔剑——”
乌鸦摇摇头，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手腕一抖，将它朝着泰恩扔了过来。后者不闪也不避，只是表情愕然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明白罗夏为何要这样做。
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石头，而罗夏已经将第二块扔了过来。这次的石头比第一颗要稍大一些，完全足以将常人砸的头破血流。
泰恩回过神来，皱着眉掷出第一块石头，让二者在空中相撞，互相粉身碎骨。
碎片与尘埃像是雾气一样洒落下来，没入那亮光之中，然后消逝不见。
乌鸦伸手指指它。
“说话，你这哑巴。”泰恩骂道。
阿拉斯托尔罗夏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弯腰捡起第三块石头，然后把它扔向法阵，石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群鸦沉默地凝视着这一幕，有些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泰恩便是其中之一，但他拒绝接受。
他按着剑，左手手指在其上摩挲不断，足足数秒后才沉吟着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们是自愿来此的吧，罗夏”
乌鸦点点头。
“出发时，我们有六百人，几场围猎后就只剩下了四百三十九人。那东西杀得越多，就杀得越快，它所用的杀戮技巧和我们完全一模一样，就像是有个第十九军团的老兵在悉心教导它似的。这是个坏到极点的消息，但仍然比不上接下来的这一个。”
泰恩稍作停顿，目光划过正聚精会神聆听着他话语的年轻鸦卫们。
“它进化了，罗夏，它学会了伪装、潜伏、躲藏和突然袭击，它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是我们”
原本默不作声站在泰恩身后的渡鸦们中的一只忽然发声，打断了他。尽管呼吸格栅的变声单元没有被关闭，但泰恩还是能够知道，这是格拉夫在讲话。
“无生者们以灵魂与情绪为食，少了这些东西，它们就无法生存。”渡鸦们的领袖缓缓开口。“猛禽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不仅如此，艾瑞巴斯为了让它诞生还直接献祭了他召唤来的魔潮这其中不乏极其强大的个体。”
“因此，猛禽自诞生之初就具备了一种它自己都未曾了解的恐怖贪婪。在我们追猎它的过程中，这份天性逐渐被解放了，战斗后的虚弱逼迫着它去找寻食物，而野兽不会舍近求远，因此它开始啃食自己。准确来说，是啃食那些组成它身体的我们的兄弟们。骨头、血肉、盔甲甚至是记忆与灵魂，它一点也没有放过。”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隐含笑意。
“我们的兄弟们就在此时决定开始复仇。”
塞拉尔起初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此刻，他终于无法再沉默下去了。塞勒菲斯和泰恩化用帝国真理所讨论的‘有毒的知识’此刻正从过格拉夫口中滔滔不绝地被讲出.
诸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本来应当化作言语脱口而出，但塞勒菲斯竟比他更快。
“是我所想的那样吗”骨巢严肃地问。
“是的。”格拉夫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出下一句话。“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养料，开始喂养它。猛禽的饥饿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但可以被掩盖与扭转。”
“自那以后，它就不再与我们战斗了。”泰恩重新接过话。“相反，它逃跑。它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可悲的一头恶魔，哪怕是低级的放血鬼也有所谓的自我意识，而它没有，它的脑子里全是与它完全不相干的记忆。”
“它可能一会觉得自己是个泰拉裔的第十九军团的老兵，一会又觉得自己是个拯救星之子，是一名真正的猛禽它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它只想回家，回拯救星，回鸦塔。而在那些被它吃掉的人的感触中，拯救星与鸦塔正在被战火所燃烧。”
说到这里时，泰恩面上的笑容已无法再克制了。
可是，要如何才能形容这个笑容呢狰狞悲伤复杂不，都不是，没有词语能够准确地表述出其中一切。
塞拉尔情难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扫过泰恩那身老旧的k3，其上的每一条难以被修复的战痕仿佛都正在厉声咆哮。
末了，他总算低声开口。
“所以这就是原因，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一直出现在那些几乎只剩下战争的地方你们是追着它去的。”
“而它只是想回家。”泰恩大笑起来。“它只是想回到鸦塔里去！真是头可怜的怪物！”
这血腥而残酷的故事在他的笑声中逐渐地落下了帷幕。
亲历者们全部选择了闭口不言，聆听者们则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沉默再度降临，唯有阿拉斯托尔罗夏脚边的法阵仍在明亮。
乌鸦专注地凝视着它，像是周遭的一切都与他完全无关。
他肩甲侧面的渡鸦纹章和挂在其下的一枚蝠翼状金属徽记莫名其妙地达成了某种本不该有的和谐，共同地反射着暗哑的光。
几分钟后，他咔哒一声取下了挂在武装带上的头盔，庄重而严肃地戴了上去。
与此同时，法阵的光辉开始前所未有的明亮，属于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的声音从中传出。
“第十九军团。”他说。“向我集结。”
老渡鸦们本能地想要过去，有人甚至已经挪动了脚步，最后却仍然站在原地。
年轻的鸦卫们全部走了过去，站定脚步，成五人集结队列，盔甲残破、表情肃穆。他们凝视着背后只余黑暗和虚无的老人们，在那愈发旺盛的光芒中久久不语。
塞拉尔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话，但没能成功。
最后，还是骨巢开口。
“你们这群王八蛋。”他低吼着说。“你们甚至不愿意试一试这次是否会有不同。”
“不，我们其实已经试过了。”泰恩对他说道，语气温和地简直不像是在讨论生死。“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把刚才你们听到的那些话传递出去.我们试了整整二十二次。”
阿拉斯托尔罗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依然不语，只是默默地敲击了一下肩上的渡鸦纹章。
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明亮起来。
“第十九军团！”群鸦之主用几乎可以算作怒吼般的音量说道。“向我集结！”
老渡鸦们仍然不动，却有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并哀求：“原体，我们本来就是死人，何必再多此一举”
“你在抗命，扎里克！”
“是的，原体”被喊出姓名的老渡鸦笑了起来。“您可以为此在战后报告上把我的军衔调低一点，我愿受此罚。”
头盔之后，罗夏罕见地皱了皱眉。
看着他固执己见的那些老兄弟们，他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抬手扯下了那枚挂在肩甲下的小小徽记，并用力地握在掌中。金属的扭曲声一闪即逝，黑雾从他掌中逸散而出，大审判官的身影随后浮现。
他面带惊讶地看着乌鸦，后者无言地颔首，于是他便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向渡鸦们。
“还不走吗”他把帽子摘下来，很是平静地问。
老兵们面面相觑，格拉夫苦笑着开口。
“教官.”
“快走，外面还有很多活等着给你们去干呢，拯救星此刻正是百废待兴的好时候。”
卡里尔催促着，同时目光严厉地扫过每一只渡鸦。
“你们的兄弟，还有你们的原体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你们却还想着在这里偷懒快去集合，列队，你们的后辈智库们费了大力气布置的法阵每维持一秒都要消耗巨大的灵能！”
“可是——”
“——没有可是！”卡里尔罕见地打断他。“去列队，士兵！其他事自有我们来解决！”
密集脚步声响起，光芒在十秒钟后熄灭，此地再无任何尚算活着的暗鸦守卫存在，唯有阿拉斯托尔罗夏与卡里尔还站在原地，并肩凝视他们头顶那片正在逐渐消散的猩红天穹。
半分钟后，卡里尔叹了口气。
乌鸦闭上嘴，摇摇头，又比出一串手语，然后微微一笑，戴上了头盔。
黑雾袭来，将他们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