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莫芸「7」(2 / 2)
像砂纸磨过木头,声音里带着点酒气的沉缓,少了之前的戏谑,多了几分实在的松弛,像卸下了层贴在身上的伪装。
“也是把芊落放在心尖上的朋友,你想问为什么我知道这些琐事,为什么她走后我没露面,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
别急,等我喝完这壶,慢慢说给你听,今天天色暗得慢,晚风也凉快,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僵在原地,指尖从报警器上挪开,指腹还残留着金属壳子的冰冷触感。
连掌心都沾了点凉意,像揣了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冰块。
信吗?一个突然出现在墓园、活在聚光灯下的女明星,说着与芊落有关的私密往事,甚至能看穿我藏在口袋里的小动作。
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固执地说:信她。
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却像根系扎得极深的植物,在满脑子的慌乱与怀疑里,生出一种奇异的笃定。
她眼里的平静太真,没有撒谎时的眼神闪躲,也没有编造故事的刻意停顿。
连提到芊落时语气里那点熟稔的亲昵,都带着种旁人装不出来的自然,像在说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最终,我松开了手,任由报警器在口袋里安静躺着。
金属壳子贴着裤子,凉丝丝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倒让我混乱的心绪稍稍稳了些。
我太想知道答案了,想知道她和芊落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更想知道为什么那些曾以为刻进骨髓的记忆,会像沙画般被风慢慢吹散——我明明记得她睫毛上落着的晨光。
记得她拥抱时手臂环住我后背的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我听见她的心跳。
记得她做饭时哼跑调的《后来》,连她切菜时总喜欢踮着右脚尖、切番茄从不削皮的小习惯都没忘。
怎么会突然在某个清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连她笑起来时左边嘴角的梨涡是深是浅,都要皱着眉想半天才能模糊记起?
甚至有次整理她的警服,看到肩章上的两杠一星时竟愣了两秒,才想起这是她熬了几个月、破了五个大案才评上的一级警司。
是她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每次擦警服都要特意把肩章擦得发亮。
晚风带着草叶的潮气漫过来,混着松柏的冷香,还有远处隐约飘来的晚桂味。
地面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骨头里,膝盖都有些发僵,我下意识地往膝盖上拢了拢衣角。
指尖碰到裤子上的褶皱,才想起这是昨天刚洗好的牛仔裤——以前都是芊落帮我叠裤子,她总说我叠得像团废纸。
我望着芊落的墓碑,顶端的警徽在最后一点天光里泛着冷光,棱角分明。
像她从前蹲守嫌疑人时,那双从未熄灭的锐利眼神,哪怕熬了通宵、眼底布满红血丝,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连嫌疑人都怕她那股“盯到底”的眼神。
辛梓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壶里的液体以可见的速度减少,从大半壶降到小半壶,再到只剩个底。
琥珀色的酒液越来越浅,最后倒出来时都带着点浑浊。
她喝得很静,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酒杯偶尔碰到墓碑底座的石面,发出“叮”的轻响。
在寂静的墓园里荡开涟漪,又很快被风吹散,没留下半点痕迹,连回声都淡得像错觉,只有松针的沙沙声还在耳边绕。
直到壶底朝天,她晃了晃酒壶,听着里面空荡的“哗啦”声,没再倒出半滴酒。
才将空壶往旁边一放,瓷壶碰在草地上,发出“咚”的轻响,惊飞了脚边一只正在啄食草籽的小虫。
那虫子灰扑扑的,扑棱着翅膀钻进了草丛深处,连影子都没留下。
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发颤。
像个受了委屈却找不到人倾诉的孩子:“你不是来看她的吗?怎么……连半杯都没给她留?哪怕倒在碑前的石台上也好啊。”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质问太幼稚,太较真,像在计较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看着她独自喝完整壶酒,连目光都没在墓碑上多停留片刻。
心里那点酸涩就忍不住涌了上来。
辛梓茉挑眉看我,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底却没多少暖意,反倒掺了几分自嘲,连语气都带着点敷衍。
“这家伙哪会喝酒,她以前喝度数最低的果酒都能醉得抱着我絮叨半宿。
不过是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喝几杯罢了,省得被助理盯着念叨‘影响形象’,连喝口酒都要算着热量,烦都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