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帝王!(1 / 2)
风雪漫天,天地一片苍茫。
平阳以南二十里,官道蜿蜒,尽头有一处低缓的土坡。
坡上积雪厚约一尺,枯草早被雪压得贴伏地面,唯有几根干枝在风中瑟瑟抖动。
此刻,坡顶立着数十骑黑甲军士,甲胄上覆着薄霜,旌旗半卷,静得出奇。
赵烈披着厚裘,立于坡巅,双手背负,目光透过借望筒,死死盯向北方。
风卷雪来,吹得他额前的发与鬓角的霜都在颤。
他的身旁,韩云仞、梁桓、董延三人分列两侧,身后是数百名亲军,个个勒马不语。
雪原无垠,天与地混成一色,唯独平阳城的轮廓,模糊地卧在远处的灰白交界之间——
像一头静伏在雪海中的巨兽,沉默、冰冷,却令人心生惧意。
“将军,”
梁桓抬起手,遮了遮风雪,目光越过赵烈肩头。
“那……似乎是平阳。”
赵烈“嗯”了一声,声音低沉。
“没错。”
他放下望筒,神情凝重。
“主力退至北关已有一日,如今若我等不来一趟,也不知陛下是否安然。”
韩云仞压低声音:“此行虽违军令,但若不亲眼看一眼,我等心实不安。”
董延抱拳,沉声道:“北关那边徐学忠镇守,足可无忧。咱们这一回,只是探看,不动城中一草。”
赵烈微微颔首。
“嗯,只看,不扰。”
风声呼啸,雪粒打在甲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赵烈重新举起借望筒,透过那层薄雾一般的雪幕,凝望远方。
渐渐的,平阳的轮廓清晰了。
高墙深垒,屋脊覆雪,像一道凝固的灰影横亘天际。
他顺着视线扫去,眼神在某一点上骤然凝住。
“嗯?”
他屏息,将借望筒微微调焦。
片刻后,眼角一跳。
“……那道门。”
韩云仞察觉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赵烈没有立刻答,只是将望筒递给他。
“自己看。”
韩云仞接过望筒,举起一看,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
“那——那是……大开的?”
“什么?”梁桓与董延几乎同时凑近。
他们轮流接过望筒,片刻后皆面色变色。
平阳城的北门——赫然半掩半阖!
厚重的城门被风雪吞没,只留下一道暗色的裂缝,门槛处被风扫出浅浅一条白线。
看上去,仿佛那座城在沉睡,而这裂开的门,是它微微张开的口。
“怎么可能?”梁桓喃喃道。
“这时候开门?难不成……”
“慎言。”赵烈冷声。
他收回望筒,眼神如铁。
“陛下不会犯错。”
董延皱眉:“那……难道是诱敌之计?”
赵烈没有答,只是沉声道:“若是计,那敌军今夜必到。若非计……”
他停了一瞬,嘴角的线条绷得更紧。
“那我们更该盯紧。”
风愈大了。
雪打在盔甲上,发出低沉的铿锵声。
忽然,韩云仞发出一声低呼:“将军,看那边——”
赵烈立刻举起望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远方的雪雾中,似有一条黑线缓缓浮现。
起初只是模糊的影,随风渐聚,终成整片的铁色波涛。
那是军阵——无穷无尽的军阵。
旗影猎猎,马嘶如雷。
拓跋努尔的大军,果然至矣。
赵烈收紧缰绳,低声道:“三十万……真是全部压来。”
梁桓神色一紧:“陛下若真独守城中,恐怕——”
“闭嘴。”赵烈冷冷打断。
他目光重新投向平阳。
“看陛下要如何应对。”
风雪翻卷。
那铁流滚动的声浪穿透天地,连数里外都能听见沉闷的震动。
他们隔着借望筒,只见平阳依旧寂静——
没有鼓声,没有号角,连烟气都看不出一丝。
静得可怕。
拓跋军抵至平阳北门外三里处,阵势铺展如山。
片刻,前军中分出五百余骑,朝那敞开的北门缓缓行进。
赵烈看着,指节微微发白。
“探路兵。”
韩云仞低声道:“他们真敢进?”
“再看看。”
赵烈的眼神没有离开望筒一瞬。
五百骑的身影在雪原上移动,盔甲的冷光一闪一闪,仿佛一柄柄刀在雪上划开。
那城门却依旧敞着,纹丝不动。
他们离城越来越近。
赵烈屏住呼吸,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陛下……您到底在做什么……”
风雪呼啸,天地茫茫。
忽然——
韩云仞的声音几乎是破音的:“将军,看那门口!”
赵烈猛地将望筒重新举起。
视野中的那道黑暗的门洞里,赫然出现了一道影。
那影极孤,极静。
在漫天雪色中缓缓浮现——
一个人。
赵烈的呼吸顿住。
他看着那人从门内走出,步履稳而不疾。
风雪打在他身上,衣袍素净如雪,腰间不佩刀,手中无械。
他只是淡淡立着,整个人清冷如玉。
“是……陛下。”
梁桓声音发颤。
“什么?”韩云仞失声。
董延一把夺过望筒,定睛一看,面色登时发白。
“真是陛下!”
他们几乎在同一刻愣在原地。
雪花扑面而来,视野被白茫茫吞没,可那一抹白衣却格外醒目。
那人自城中而出,立于风雪之下,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平阳。
他神情安然,眼神沉静,仿佛根本没看见那压来的三十万大军。
赵烈喉头一紧,低声喃喃:“他……一个人?”
韩云仞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将军,这……这算什么计?他莫不是——”
“闭嘴!”赵烈沉声喝止。
他眼中的血光一点点逼出,语气几乎哑了。
“陛下自有陛下的意。”
但他自己也知道,那句话里,连他自己都听出了颤抖。
借望筒的视野里,萧宁衣袂翻飞,站在那扇大开的门前。
雪风自他身后吹过,卷起漫天白光。
他抬起头,神情冷静得近乎超然。
整片天地的风雪,似乎都在他周身止息。
赵烈只觉胸口一阵发紧,连呼吸都滞住。
他不知道该惊,还是该骇。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在敌军压境之下,能这般镇然。
没有恐惧,没有虚张,没有言语,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
风雪拍打在望筒镜面上,模糊又重叠。
赵烈擦去雪迹,再看那一幕,心头忽然空了一下。
韩云仞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陛下……真打算以一人……对三十万?”
赵烈没有回答。
他只是长久地望着那一点白影,
眼神里有震、惧,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敬意。
他终于轻声喃喃:
“一个人,陛下竟然一个人!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