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我做不到(2 / 2)
葛兰叔没有立刻应声,他垂下眼,布满老茧的拇指摩挲着扳手棱角。
海风掠过,把他帽檐下的灰发吹得簌簌作响,露出鬓角一道旧疤。
这是早年炉膛爆燃时,他护在少年阿德里安身前被铁片削的印记。
“少爷,”葛兰叔终于开口时,“我这条命是老爷从渣坑里捡回来的,您的命令,我本该第一个执行。但……”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仍在吞吐黑龙的烟囱,目光复杂。
少许,葛兰叔单膝微屈,扳手横在胸前:“我做不到……”这里有他的青春、他老茧的厚度,还有他亲手教过的学徒们汗水的盐晶。
“毁了它,就等于把上千口子人推进冬天的海里。您要报仇,冲的是阿什福德,冲的是武神殿,可这些工坊、这些机器……”
海风呼啦啦卷起葛兰叔的旧油布外套,扳手在夕阳下闪着温顺的哑光,像他此刻的眼神:倔强、疲惫。
阿德里安眸光先是一凛,唇角却慢慢勾起,露出少年时那种无害又温驯的笑:“葛兰叔,您救过我的命,又为尤格家效力了三十多年,既然下不去手,那便罢了。”
葛兰叔肩膀一垮,长吐口气,皱纹里挤出愧疚又欣慰的笑:“少爷,我代表——”
“鬣狗!”
阿德里安轻声替他把话尾换成判词。
一道瘦削的身影从他侧后滑出。
那人披着与暮色同色的深灰风衣,领口高抵至下颌,仿佛用布条勒住了整张脸的喜怒哀乐;帽檐低压,只露出一线苍白肌肤和毫无温度的灰绿瞳仁。
他步伐轻得像猫踏铁轨,却在瞬间跨越到葛兰叔的身后。
“噗——”
短而窄的刺剑从葛兰叔后心精准贯入,剑脊开有血槽,刺进时发出极轻的“嘶”声。
剑尖自前胸透出,暗红迅速染透工装,在心脏位置绽出一朵小而狰狞的花。
葛兰叔瞪大双眼,瞳孔里映出阿德里安俊秀却结冰的面孔:“少……爷……”
阿德里安垂眸看他,眼神冰冷:“尤格家族救过你命,又养了你三十多年,你却想挡我的路?!”
灰衣人手腕一旋,刺剑在胸腔里轻轻绞动,确保裂缝足够大,随后猛地抽出。
血线顺着槽口喷溅,几滴落在阿德里安靴尖,立刻被吸干。
灰衣人抬手一甩,剑身血珠成串飞落,在暮色里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红弧,随即“嚓”地收剑入鞘。
鞘口藏在风衣内衬,远看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缝。
“主人,鸦影的嗅觉很敏锐,我们要抓紧时间,它们很快就会把坐标送回武神殿。”
阿德里安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抽搐的身影,转身:“剩下的交给你了。”
悬崖上,工坊的蒸汽哨恰在此刻拉响,长而悲怆的啸声掩盖了血泊里渐渐微弱的喘息。
葛兰叔的眼睑僵在半合,乌仁玻璃般的眼球凝住,像一面被岁月磨花的铜镜,镜里正映出他再也触不及的世界:
最先跳动的是火,赤红的舌从锅炉房喷出,一路舔上悬空的铁梁,把三十年积攒的机油与煤尘卷成暴烈的龙卷。
火舌所过之处,铆钉被烤得赤白,像一串被拉紧的琴弦,在热浪里砰然崩断。
接着是呼救,工人们从黑烟里跌撞而出,脸上还沾着煤灰,此刻被火光映成扭曲的铜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