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求签(1 / 2)
深夜的黑色漫进窗棂时,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张希安的靴底蹭过青石板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带起半片枯黄的银杏叶。那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边缘蜷曲着,像极了他此刻拧成一团的心绪。他攥着袖口的手微微发颤,指节泛白,连带着锦缎袖口都被捏出几道深痕。檐角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得轻响,“叮铃——叮铃——”,那细碎的声响落在空寂的庭院里,倒像是谁在他心口轻轻拨了根弦,余震绵长,搅得他心神不宁。刚送走成王的张希安,脊背垮着,脚步虚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廊下的灯笼晃出的暖光,都照不亮他眼底的沉郁。
“希安?”王萱的声音从内室缓缓飘出,仿佛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会惊扰到什么。她的手扶在门框上,微微用力,仿佛那门框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月白色的寝衣下摆,还残留着几分床榻的温暖,仿佛在诉说着她刚刚离开床铺的事实。寝衣外头,罩着一件葱绿色的夹袄,那细密的针脚,显然是她前几日亲手缝制的。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只用一支檀木簪子斜斜地插在发间,簪头雕刻着一朵小巧的兰草,显得格外清新雅致。显然,她是刚刚从床上起身,甚至连发髻都还来不及仔细梳理。
她的目光落在希安身上,看着他那疲惫不堪的模样,眉尖不由自主地轻轻蹙起,流露出满心的担忧。“怎么会这般晚呢?可是成王殿下……你们之间的交谈并不愉快吗?”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急切,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张希安的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上下涌动。他艰难地咽下那股涌上喉头的苦涩滋味,仿佛那是他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无奈。
他紧紧地攥着袖中的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再思量”三个字,那字迹在他的手中被揉得皱巴巴的,甚至有些粗糙的纸边都快嵌入他的掌心,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烛火在他的眼底跳动着,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仿佛是他内心情绪的映照。那跳跃的烛火映照着他眉间的褶皱,使得那原本就深刻的纹路更显沉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怎么也洗不掉的愁绪。
“没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压抑着太多的情绪。他缓缓说道,“成王殿下觉得我考虑不周,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能够两全其美的呢?既想要遵守规矩,又想要赢得胜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不甘,似乎对成王殿下的评价并不服气,但同时也隐藏着几分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是一根沉重的闷棍,狠狠地敲在他的胸口,让他感到一阵发闷,却又无法发泄出来。
王萱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两步,伸出手扶住他的手臂,缓缓地将他往屋里引去。然而,当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袖口的锦缎时,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那锦缎竟然是湿漉漉的!
她不禁心生疑惑,难道是他刚才在廊下站得太久,被夜露打湿了吗?那凉意透过布料,如丝丝细流般渗透过来,让她的心头也随之泛起一丝凉意。
“可是那成王……”王萱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下来,她稍稍凑近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更清楚地听到她的话。就在这时,她鬓边的檀木簪子轻轻蹭过了他的下颌,带来了一丝木质的温凉,这触感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我昨日听周娘子说,上个月青州府周家的公子跟错了主儿,如今还被关在诏狱里,连家人都无法相见。”王萱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咱们这种人家,无权无势的,还是不要去掺和这些朝堂上的纷争了。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一拍,既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委婉地劝诫他。
“我知道。”张希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低沉而压抑。他缓缓地走到桌前,慢慢地坐了下来,椅子的腿与地面摩擦时,发出了“吱呀”一声,这声音在原本就异常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希安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茶盏上,那里面的碧螺春早已凉透,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白色茶沫,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窗外的竹子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它们的影子被风吹得交错在一起,投射在张希安的脸上,使得那道新添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仿佛是被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脸上一样。
张希安凝视着茶盏中自己模糊的影子,轻声说道:“巡检使的腰牌,可是成王亲自交到我手中的啊。”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自从我担任巡检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打上了成王的烙印,无论我是否掺和其中,最后的结局恐怕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我原本以为……只要我紧紧跟随成王,就能够为我们一家人谋取一个安稳的生活,让你和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可谁能料到……”说到这里,张希安的话语戛然而止,只剩下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声就像一阵轻烟,缓缓地飘散在空气之中。
王萱欲言又止,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拂过他鬓角的碎发,带着点温柔。她的手温温的,还带着点淡淡的艾草香——许是方才在佛前替他求平安符时,沾了香炉里的气息。“你且歇着吧,别想太多了。”她轻声说,转身要走时又回头,眼神里满是关切,“明日我让厨房炖了燕窝,加些红枣和枸杞,你补补身子,这些日子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