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信梭归巢,残脉苏醒(1 / 2)
顾承砚的指尖在青砖墙上轻轻一抵,那声\"咔嗒\"便顺着指节爬进骨髓里。
他望着青鸟掌心那半片焦黑的梭镖残片,银丝还在震颤,像根扯着旧时光的弦。
\"少东家。\"青鸟的拇指抹过梭镖边缘的焦痕,\"这是烧过的。\"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断兰织诀·信物篇》里夹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信梭的形制——梭身刻二十八星宿纹,尾端嵌半粒东珠。
可眼前这半片梭镖,星宿纹只剩七颗,东珠的位置却多了道指甲盖大小的凹痕。
\"三级急召令。\"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当年断梭会有规矩,一级召全帮,二级召分舵,三级......\"他摸出怀里的《断兰织诀》,翻到信物篇的批注页,\"批注说,三级令只给各脉匠首,用梭镖尖蘸血刻信,再裹进蚕茧沉江——怕被截,所以烧半支,沉半支。\"
苏若雪的手还按在织人锤上,听见\"血刻\"二字时,锤身的热流突然又涌了上来。
她垂眸看向铜梭残片,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旧书摊淘到的《沪上工商志》,里面提到三十年前\"织业血案\":七家绸庄夜里起火,十二名匠首失踪,官方说是\"染坊走水\",可老茶客们凑在弄堂口嚼舌根,说听见有梭子划破空气的\"咻咻\"声。
\"得让它'说话'。\"顾承砚突然抓起玉簪,另一只手扣住苏若雪按在锤上的手背,\"若雪,你方才说能听见匠人们的声音——这银丝和织人锤同频,或许能当传声筒。\"
苏若雪被他握得指尖发暖,却觉得更清晰了。
那些声音不再是碎片,而是串成线:\"经线别绷太紧\"的老头带着苏州口音,\"纬线松三分\"的姑娘总在笑,还有个哑着嗓子的人反复念\"丝在,根就在\"。
\"双律共鸣。\"顾承砚想起老妇人临走前说的话,\"用玉簪拨丝的频率,和织人锤的齿轮共振。\"他把玉簪轻轻搭在银丝上,\"青鸟,拿火折子来。\"
火苗舔过梭镖残片时,银丝突然绷成了直线。
苏若雪的掌心沁出薄汗,织人锤的齿轮\"咔\"地错开半格——这是她管账时拨算盘珠子的节奏,是顾承砚教她看绸料经纬时的手势,是他们小时候在顾宅后园数蚕茧时,风掠过桑叶的频率。
\"成了。\"顾承砚松开手,额角沾了层薄汗。
这夜他们在密室坐到天光泛白。
第二日清晨,青鸟去后巷倒夜香时,突然扯着嗓子喊:\"少东家!\"
顾承砚和苏若雪跑出去,就见青鸟半蹲着,手指勾住垃圾车底盘的铁环。
一只陶瓮正卡在两块烂西瓜皮中间,表面缠着的银丝在晨露里泛着冷光——和昨夜震颤的那根,纹路分毫不差。
\"是信梭的回礼。\"苏若雪蹲下来,指甲轻轻刮开瓮口的泥封。
七枚铜梭\"当啷\"落进她掌心,每枚梭身都刻着名字:赵五、陈阿福、周秀娘......
\"查户籍。\"顾承砚转身就往账房走。
苏若雪翻出积灰的户籍册时,手指突然顿住。
赵五的死亡日期是民国二十年三月十七,可她记得那年三月十八,顾氏绸庄的老账册里有笔\"修补织机\"的支出,经手人写着\"赵师傅\";陈阿福的墓碑在虹桥公墓,可上个月她去收旧绸料,巷口修鞋匠说\"隔壁弄堂有个老头,修织机比新的还顺溜\"。
\"这不是名单。\"她抬起头,眼眶发红,\"是火种名录。
他们一直活着,只是藏在了'死人'背后。\"
顾承砚站在窗前,阳光穿过他的侧影,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他想起昨夜听见的那些声音,想起老茶客们说的\"梭子声\",想起日商最近在报纸上登的\"高薪聘织匠,传授东洋新技\"——原来不是匠人们贪财,是有人宁肯当\"死人\",也不肯把织机的秘密教给日本人。
\"得把他们找出来。\"他转身时,眼底有团火在烧,\"但不能打草惊蛇。\"
三日后,双承堂门口贴出张红底告示:\"扩建织坊,高薪聘老匠修古机,需识得清花楼木机、丁桥织机、纱罗织机者,带家传梭子来试。\"
顾承砚让人用\"双律\"微频墨水印了招聘表——这是他照着老妇人给的《真章》调的,墨里掺了蚕茧磨的粉,只有心脉和织人锤同频的人填写时,墨迹才会浮现信梭暗纹。
收表那日,苏若雪搬了张八仙桌坐在门口,面前堆着百来份表格。
她拿铜镇尺压平每份纸,对着阳光一照——前八十份都是普通墨迹,第八十一份,信梭暗纹像条银鱼,\"倏\"地游了出来。
\"三个。\"她数到第三份时,声音发颤,\"和铜梭上的名字,能对上。\"
顾承砚站在二楼栏杆后,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
他摸出怀里的织人锤,齿轮还留着苏若雪掌心的温度。
三天后是面试日,首位应征者的名字,写在第三份显纹的表格上——赵五,民国二十年\"病亡\"的赵五。
面试那日清晨,顾承砚把织人锤擦得发亮。
他站在双承堂正厅,听见后巷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蚕茧破壳,像旧锁打开,像某种被封存了三十年的血脉,正顺着织机的纹路,缓缓苏醒。
顾承砚的指节在雕花木栏上叩出轻响。
窗外那声\"咔嗒\"像根细针,正顺着晨雾往他骨缝里钻。
苏若雪擦泪的帕子还攥在掌心,沾了点她惯用的茉莉香粉,混着织坊里特有的蚕沙气息,倒像是给这紧张时刻添了层温柔的底衬。
\"少东家,赵师傅到了。\"
青鸟语声未落,正厅门帘已被掀起。
进来的老者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得发亮,左手虎口有道月牙形老茧——那是常年握梭子磨出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