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灯熄之前,先织暗光(1 / 2)
顾承砚话音刚落,青鸟的牛皮靴跟就在青石板上磕出脆响。
他单手按在腰间铜扣上,那是藏密信的暗袋:顾先生,工部局的人刚把通知送到商会。
苏若雪接过青鸟递来的油印公文时,指腹先触到纸张边缘的毛糙——这不是工部局惯用的英国道林纸。
她垂眸扫过治安整顿四个铅字,袖中银管轻转,紫光灯的冷白光晕漫过纸面。
有荧光粉。她指尖微顿,抬头时眼尾绷出细痕,和上个月特务处截获的密件防伪一样。
顾承砚的拇指在展柜边缘摩挲,那道刻着无限符号的陶罐映着他半张脸。
他望着苏若雪发顶翘起的碎发——那是她昨夜核对账册到子时的印记,忽然笑了:若雪,去把夜校的《劳作眼》教材搬来。
苏若雪一愣,随即明白。
她转身时月白围腰扫过陶罐,带起一缕蚕桑香。
等她抱着半人高的蓝布包裹回来,顾承砚已拆了最上面那本教材,通风示意图上的红笔圈痕还新鲜着。
原图是照着纺织厂标准画的。他抽出一张新图压在底下,炭笔勾勒的风道突然拐了三个弯,现在改成从后巷到码头的路线。他抬头看苏若雪,目光像浸在春茶里的银针,他们要查学员名册,我们就给名册;要查教材,就给带密码的教材。
青鸟突然低咳一声,将一张字条塞进顾承砚掌心。
字迹是用柠檬汁写的,对着烛火一照,威廉·霍尔四个烫金字母在焦痕里浮现——英籍顾问的名字,周慕云的银钱流水里总绕着这个符号。
更
顾承砚把字条揉成纸团,扔进炭盆。
火星噼啪炸开时,他突然说:明日起,每月末办织心考
苏若雪正往教材里夹新图的手顿住:不考技艺?
昨夜梦顾承砚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人心里藏的事,会从针脚里爬出来。
织心考当晚,顾承砚的青布长衫沾了满身蚕茧香。
他踩着木梯上二楼工坊时,听见东头织机一声——张婶在织团圆饭,绣着红鲤鱼的瓷碗在素绢上活泛得能端起来。
西头小桃的绷子上是归乡路,歪歪扭扭的石板桥,桥边开着她老家的野菊。
直到转到账房那间小屋。
油灯结着灯花,照见一匹黑黢黢的布。
那是团混乱——高楼在坠火,火星子烧穿了丝绢,人群像被踩乱的蚁群,丝线焦黑得能闻见糊味。
织这匹布的人正缩在墙角,是王会计。
他见顾承砚进来,喉结滚了滚,手指把围裙绞成麻花:顾...顾先生,我昨夜...
好手艺。顾承砚打断他,伸手摸了摸焦黑的丝线——是故意用香灰染的,明日挂到茶水间。
苏若雪追着他下了木梯,帕子在手里拧成团:王会计上个月就和霍尔副官吃过茶!
这布分明是在暗示...暗示他心里慌。顾承砚停住脚步,转身时发梢扫过她额角,若雪,你见过被蛇盯上的兔子吗?
它越跑,蛇越追。
茶水间的竹架上,王会计的坠火图和张婶的团圆饭、小桃的归乡路并排挂着。
第二日晌午,顾承砚端着茶盏经过时,看见王会计站在布前,手指轻轻碰了碰焦黑的火星子。
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晃了晃,又缩了回去。
三日后的晨光里,顾承砚正在整理新到的蚕种,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门槛外停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叩了叩门框。
顾先生...王会计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我...我见了副官...王会计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在晨雾里颤得发黏:“我……我见了副官,但没说一个名字。我只是……太怕了。”他膝盖撞在门框上,整个人晃了晃,后腰的算盘珠子叮铃作响——那是他从前做账时总爱摸的老物件,此刻倒成了发抖的节拍器。
顾承砚正翻着新到的蚕种册,竹篾封面在指腹下发出细碎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