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皆苦 你是不是断袖啊?(2 / 2)
阿竹很少出门,没有正面见过明鹫宗的修士。
可他所在的村寨离战场非常近,处处是这些大宗们的传说。
阿竹知道带头的修士是个女修,也知道何时的战事进展到什么阶段,写得十分详细。
“那是个很厉害的宗门吧。”克制住本能的恐惧,来福仔细地想着,和问月鼎补充道。
“我远远地见过他们,但也只见过一次。”
“魔族和人族中间原本隔着墙,结果魔族把墙戳了个大窟窿,就进来了。”
他比划着。
“魔进来后,灵脉坏掉,我们就不能到处乱走了。”
“后面...后面我就死了,就不知道了。”
小孩的记性不太好,越说,来福越没底气。
“我哥走得比我晚,您还是看他写的更好!”
从兄弟俩的措辞中,从旁观的角度,问月鼎拼凑出当年焦灼的战事。
二十年前,魔族就因自家领地太过贫瘠,开始试图跨过禁制,侵犯人族的地盘。
他们在十年前一度侵入整个沙泽,虽然仙家两月后便重新占据上风,收复失地,可横跨两族的灵脉被各路大能的术法毁得面目全非。
灵脉被毁。
如此重要的事,当年当地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他却从未听长辈们提起过。
问月鼎攥紧手中的信纸。
原本荒芜的沙泽因为灵脉损毁,变得更加贫瘠危险,当地的两族百姓只能活在两边修士建造的结界里,蜗居度日。
再这般下去,整个沙泽将变成无法居住的死域。
可灵脉被毁后的短短半月,阿竹又听到了灵脉突然复苏的消息。
来送药的郎中说,哪有老天保佑,是鹭原明鹫宗来的大仙人,用灵根把灵脉的窟窿补上。
“您一定听错了。”
彼时的阿竹不信。
“应当是仙人的灵力,而不是灵根,修士没了灵根会死。”
这是他个凡人都知道的道理。
“就是灵根。”老郎中吹胡子瞪眼,“我师父在给明鹫宗那干活,他听到的风声不会错。”
“你想想,坏了根,那不得用其他根接上,单灵力咋有用。”
“而且修士身上灵根少几处,那也勉强能活。”
阿竹对此次争执印象深刻,写得非常仔细。
问月鼎的呼吸变得急促。
沙泽一代的灵根属土,他的母亲是水土双灵根。
灵根残缺的人,的确不会一下子死透,甚至可能短时间看不出异样。
但他们将再也无法突破,下个天劫,必然是死期。
要来福他们找他的人,九成是他来和语阁那日“偶遇”的大妖。
....他费苦心,到底想干什么?
“多谢你们了。”收拾好心情,问月鼎认真和来福道谢。
“愿意同我说当年的事。”
“小事啦。”来福扭捏片刻,硬着头皮道。
“既然我们帮了忙,您、您能不能偷摸告诉我件事,而且不生气?”
眼见着来福眼神乱飞,不住朝门口看,缠朱噌地一声窜出去,攥住破旧的门把。
哗啦。
外头挤着的四个鬼差点扑进来。
来福的三个哥哥整整齐齐,还带着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掌柜。
“小心!”
阿阳眼疾手快,护住身体最弱的阿竹。
缠朱把两人扶稳,这才飞回问月鼎袖中。
“看来是人到齐了。”
瞧见阿竹没大碍,问月鼎十分欣慰。
他好奇:“为何不进来,要在门口听?”
“这....”几个鬼眼神到处乱飞。
“哎,我还得做生意,你们慢慢聊。”
鬼掌柜拍掉自己的脑袋,追着滚下楼梯的脑袋跑,转眼没了踪影。
问月鼎不打算深究。
转过头,他耐心问来福:“你方才是要说何事?”
“就,你和你那白卦....”
来福支支吾吾:“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问月鼎没听懂。
“就是我哥和阿阳哥那、那关系。”来福抠着自己满是伤的手。
“我随口一问,您千万别介意哈哈哈...”
“他是我朋友。”
问月鼎哽了下。
“不是契兄弟。”
他印象里,契兄弟是相好的意思,和兄弟区别不小。
“可我瞧着不像朋友....哎呦!”
阿阳贴着墙小声嘀咕,被阿竹没好气地锤了下。
“就你话多,做了断袖,看谁都是断袖。”
“那不也是为和你好上。”阿阳不满,同阿竹咬耳朵。
“且你就说,你觉着他们像不像吧?”
他因是被冻死,耳朵非常不好使,自以为小的声音,问月鼎听着一清二楚。
“挺像....咳、咳咳...不像!”
阿竹差点说漏嘴,连忙欲盖弥彰地咳嗽。
“就四。”大舌头的吊死鬼老诸傻呵呵附和道,“我也觉得不像。”
像吗?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混在急需梳理的线索里,被生硬强压下去。
难熬的时间缓慢地流淌,距离鬼市的最后一日结束,只剩半个时辰。
“我得走了。”
“和诸位认识,算缘分一场。”
问月鼎冲着他们行礼:“也不知以后能否相见,在此与四位拜别。”
“有缘再会!”
鬼们回过神,齐齐和他道。
他们不能再跟着问月鼎了,容易暴露他好不容易隐藏的身份。
“对了。”问月鼎离开,来福才想起什么。
“咱们还不知道他长啥样呢!”
“不打紧。”阿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些时候,我们都该投胎走了,知道也没意义。”
“也是。”来福若有所思。
“我想....他一定长得非常精明,瞧着就让人觉得很厉害!”
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重重血雾。
坊外刺目的光落下,问月鼎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加快脚步,冲出鬼门划下的界限。
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肩胛处传来阵阵地疼。
疲惫和疑惑双重压下,问月鼎的心情雀跃不起来。
西边的灵脉,她的灵根....
边思考,边往前走着,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因为紧张轻微地颤着。
“哥!”
怕暴露身份,许逐星只能这般喊他。
问月鼎回过神,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许逐星。
“...我做到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这七日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安然无恙地在鬼市过了七日,也完成了对许逐星的承诺。
他们都会好好的。
分不出心顾及其他修士的目光,两人凑得很近。
“我知道,知道你比我先前想得了不起。”许逐星轻拍着他的背,从他手上褪下纳戒。
他同他咬耳朵:“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锐利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姬见鲤,又匆忙错开。
许逐星没有闲工夫管他,管其他的恩恩怨怨。
问月鼎做到这步,他要问月鼎赢得没有任何悬念。
许逐星走后,问月鼎坐下稍微歇了会,精神头好上许多。
“公子。”一个身穿和语阁校服的修士走到他跟前,“我们阁老有请。”
问月鼎看了圈四周,似乎只有他能看到这修士。
“试炼还未结束。”
他十分警惕,防范着又是哪冒出的考验。
“是没结束。”
“可依照你那白卦的议价能力,你肯定是稳稳的第一。”
惜缕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金绡绕着他身边转圈。
“额外的考验已经没了,本尊没那般刻薄,你不必担心。”
面前的场景转换,他被带入金绡织成的幻境。
问月鼎对面,女童模样的高阶修士头戴面具,坐姿难得规整。
“惜缕仙尊。”
问月鼎不卑不亢。
“倒是懂礼貌。”惜缕短笑了声,“不过弓破出头鸟,本尊拿你开刀,你当真不怨本尊?”
“晚辈不敢。”
问月鼎不冷不淡。
“呵....”惜缕呢喃。
“她的儿子,能不敢到哪去?”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太怨我。”没等问月鼎探究她话中深意,她敲着笑眯眯的童子面,手上的镯子叮叮当当。
“一千年前,你娘不打招呼,把本尊的鬼市都差点砸了。”
提及此,惜缕声音带着不忿,倒真有几分赌气的孩童模样:“母债儿偿,本尊在规则之内报复你一下,合情合理。”
“您怕是认错人了。”隔着面具,问月鼎眼中带着诧异。
“一千年前,我母亲都还没出生。”
“只是你以为而已。”
惜缕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
她点到即止,换了个话题:“寻风玦是财试试炼的奖品,等到你的白卦出来,本尊才能给你们。”
“不过看你顺眼,本尊有个小礼物想先送给你。”
她张开左手,手心安静地躺着一片黯淡无光的鳞。
“货真价实的百万年沧龙龙鳞,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原本的灵气已经跑空。”
盯着这片足有女子巴掌大的鳞片,问月鼎察觉到轻微的压迫感。上古灵兽独有的余威,如今存在的任何妖族都无法模仿。
“但只要用心炼化,它依旧是件好灵宝。”她弯起手指,龙鳞飞向问月鼎。
“看你的应变力,本尊觉着你拿得起它,就送你了。”
龙鳞残存的气非常稳定,只要不随便炼化,就起不了乱子。
“多谢前辈。”
白来的灵物,问月鼎欣然笑纳。
就算他用不着,丢到明鹫宗的宝库里也不错。
“本尊好心提醒你。”
惜缕微微颔首:“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
“以及....”
她点了点一旁的宝镜,里面的许逐星正在寸步不让地和商人对峙。
“他又是谁?”
“前辈的话,我定会仔细斟酌。”
看着同他一样心神俱疲的许逐星,问月鼎语调更柔和些。
“我还有一事相求,请仙尊成全。”
“你这孩子,真挺有意思。”
听到问月鼎的要求,惜缕声音里的笑意更重。
她小手一挥:“本尊允了。”
“多谢仙尊。”
问月鼎松了口气,脸上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
金绡掠过,他的身影消失在惜缕面前。
屏风后面,匆忙走出一银发妖修。
“她是不是先前和你说过什么话?”他迫不及待地追问欣赏自己指甲的惜缕。
“所以你才要借着刁难他,给他塞龙鳞。”
“想多了。”惜缕懒懒道,“整死对头的儿子,顺手的事。”
“本尊就是看你们老凌苍家可怜,才对他客气点。”
“哪可怜了?”妖修不解。
“好不容易剩个小独苗。”
惜缕耸耸肩:“小独苗搞断袖,要绝后喽。”
妖修瞬间黑了脸:“....你!”
“行了,都是说笑的。”
惜缕闷得慌,随手摘
“对我们这群妖不妖,仙不仙的玩意,绝后其实是大好事。”
惜缕的眼瞳变得类似鸟类,身边升腾起羽状的火焰,胳膊上的朱雀纹路分外耀眼。
脸上笑意渐渐淡去,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妖修。
“毕竟承担活下去的责任本身,才是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