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别哭啊 往后,他是我的孩子。(2 / 2)
“只是试炼而已。”
问月鼎又重复了一遍。
毫无成本地死一次,最多受点痛苦,真的无关紧要。
“你不能说句话吗?”姬见鲤双目通红,看向傀儡般的许逐星。
“他要赢,我帮他。”
许逐星冷冷道。
“你要是不肯抽,教给我,我替你抽。”
问月鼎真是真心喂了狗。
姬见鲤气得直喘粗气,却无济于事。
“逐星。”
站在他面前,问月鼎传音:“等我化成妖,把我掩埋或者带走,别让其他人看到白泽。”
“好。”
“抱歉,害你要留下受煎熬。”
比起赴死的妖,最难熬的还是送他们上路的人。
哪怕是试炼。
他和他们强调过很多次,但他也清楚。
这幻境太真了,如果需要死的是许逐星,他一样很难接受。
“都怪那粟瞎选牺牲者,又不是你想做。”
许逐星的声音依旧没起伏。
“你出去后,回屋安心休息,后面的事,就交给我。”
灵脉恢复,而魔族还可能趁虚而入。
他要替问月鼎完成未尽的事。
“替我和我的父母道个歉。”问月鼎垂眸。
“又让他们担心了。”
“...好。”
火焰在问月鼎周身缠绕。
隔着烈焰,他把面具往上擡了点,朝着许逐星露出个很浅的笑。
“过几日见。”
青蓝色的脉络不断溢出银蓝色的光,卷入浊丝内,被震得龟裂的地面缓慢收拢,无数道被堵塞的灵力迫不及待往前流淌。
....
靠在灵脉边,问月鼎斯文地坐着,安静地闭着眼。
他平静异常,没有一丝的死态,像是陷入一场美梦。
可他的呼吸越来越慢,胸膛也不再起伏。
“都出去。”许逐星转身,看向缄默的修士们。
修士们被许逐星阴沉的态度吓了一跳,想着两人相熟,便纷纷往外去。
“问....鹿妖兄他。”
走过许逐星,孙明珏握着药无措。
“他不想让别人瞧见他这副模样,我会带走他。”许逐星的语调缓和。
“去吧,放心。”
“不想让瞧见?”姬见鲤揪着许逐星的领子。
“你既然都清楚他好面子,为何还要放任他送死???”
“明明劝一劝,少一个也没事,大不了我替他....”
“出去。”许逐星比他高些,他冷冷看向失控的姬见鲤。
“别逼我说第三次。”
“你个狼心狗肺的冷血玩意,压根就没真感情。”
问月鼎不在,姬见鲤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
“姬见鲤,首先,你不配代替他。”许逐星怒极反笑,猩红色的瞳孔尖成一条线。
“其次,你到底算什么货色,也敢置喙我和他的事?”
一阵大力,他将姬见鲤的胳膊粗暴地扯开。
衣襟上糊了层鲜红,姬见鲤这才发现许逐星穿着的手衣被他掐破,手上鲜血淋漓。
伤口反复撕裂,已经无法愈合。
“要不是问月鼎在,谁忍你这粪坑一样的脾气。”
许逐星烦躁地把他往外拽。
“嘴和太监一样能说,施术的时候,抖得像个冻死鬼。”
“我告诉你,他说什么,我做什么,就这么简单。”
姬见鲤嘴快,可浑身戾气的许逐星嘴更快。
“要不是怕他刚出去见到你,倒胃口吃不下饭,早把你打出去了。”
把拼命挣扎的姬见鲤丢到洞口,他没再理姬见鲤。
“滚。”
烈火瞬间将洞口封住。
深吸一口气,许逐星转过身。
原本躺着青年的地方,只剩下只双手就能抱过来的小白泽。
在坑洞里待了太久,他浑身脏兮兮的,尾巴上的毛打成结。
步伐凌乱地走到小白泽跟前,他颤抖着手抱起幼兽状态下的问月鼎。
毛很软,身体比他想得要轻。
身体还温热着。
简单打理过他的毛发,许逐星找了个棉布的袋子,将小白泽尾巴朝下,小心翼翼放进去。
轻轻吸了下鼻子,他把他揣在怀里。
“....我带你去找你爹娘。”低着头,他自言自语。
“他们对你很重要,肯定也想见你。”
紧紧抱着布袋,许逐星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的身后,两缕魂魄集聚。
“怎么办?”问恂面露不忍。
“看起来,他是真的对月儿好。”
大情种啊。
“.....”
云宿阴沉着脸。
“把月儿放出来。”她对着一旁的灵脉喊。
“知道了。”确信四下无人,凌苍粟现身。
他感叹:“该说不说,许逐星真是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孩子。”
“答应过你们,月儿出局后,让他来见你们。”
凌苍粟笑眯眯道:“不过他醒之前,我会提前告诉他些事,暂且先占用几个时辰....”
“五哥!”云宿忙急急打断他,“你别同他瞎说。”
“可是小妹,就算你会因此讨厌我,我还是要告诉他。”
“因为有些事情他应该知道。”凌苍粟正色,“你们该为他骄傲,他也该为你们骄傲。”
......
一滴滴的冷雨砸在身上。
因灵脉被剥夺而失去的意识回笼。
问月鼎睁开眼。
四周熟悉的景象迅速往后退去,他正往山上狂奔。
....他怎么跑得这般快,还回到鹫山了?
虚弱的幼兽呦叫唤回他的思绪。
问月鼎低下头,盯着陌生的蹄子,还有自己身前灵力织成的护罩里面,孱弱的小白泽。
鹭原下着暴雨,可小白泽身上干干净净,蜷缩在尾巴里安静地假寐着,只是时不时睁开蓝色的眼睛,轻轻叫一声。
一般的白泽都是龙尾,长着大尾巴的白泽,似乎只有他一个。
若这是他小时候,那他现在,又是处在谁的视角里?
终于,奔跑着的白泽在后山门处慢下脚步。
远远地一对身着明鹫宗校服长袍的夫妻打着伞,连忙迎上来。
是他的父亲和母亲,问谨和明含笑。
“问宗主,明副宗主。”
成年白泽化成人形,发出凌苍粟的声音。
没等他们说话,他抱着怀里的幼兽,不由分说重重跪倒在地。
“这便是他们的孩子,请您收留他。”
“您客气了。”问谨是个慢性子,此刻反应却很快,忙也弯腰行礼,小心地抱走凌苍粟怀中蜷缩成一团的小白泽。
“这就是月儿?”明含笑给凌苍粟递了伞,好奇地打量着乖巧的幼兽。
“真好看。”她笑得眉眼弯弯。
问月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明含笑身上。
这是他的娘。
他已经走了好几年的娘,那时候还很健康。
“是。”凌苍粟轻声道。
“这孩子的妖骨天生不全,身上的妖气极好藏匿,把他当人族养,不会太麻烦二位。”
“什么麻烦不麻烦。”明含笑笑道,“既然肯信我们,我们定然会视若己出,把他细心教养大。”
“.....”问谨小心地擦着刚才交接时,小白泽脸上沾的水。
盯着他的脸,他脸上带着欣喜,也有落寞。
“所以,他是留在沙泽了?”
他小心地问凌苍粟,眼中带着丝祈求。
“是。”
凌苍粟声音哽咽。
“他留在沙泽,都没见着月儿一面,我寻了许久,也只找到他的剑。”
他取出一把断成三截的剑。
问月鼎隐约能看出,这似乎就是请命。
小白泽终于被他们的动静吵道,因为怕冷,又感知到血脉里熟悉的灵力,本能地往问谨怀里拱。
“养子的身份,终究是容易招人置喙。”
抱紧怀里的孩子,问谨沉默片刻。
“您是他生母的兄长,我得征求您的意见。”
“我和含笑膝下无子,若是您同意,他挂在我名下,就是我的亲生长子。”
“当然愿意。”凌苍粟忙道。
“他的爹娘都不在了,您肯收留他,就是他的福气。”
“也是我们的福气,这真巧了。”问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我前些天刚好闭关了一阵,有借口能多个孩儿,谁都发现不了。”
她没当过母亲,小心逗着醒过来的小白泽。
“对了,这孩子的生辰是何时?”
“今天刚满半月,生辰是二月十六。”
“开春生的孩子,好兆头。”她轻点了下小白泽湿润的鼻头。
小白泽也不怕生,眨巴着雾蓝色的大眼睛,虚弱又好奇地看她。
“老问,他和你眼睛一个色呢,一看就是咱们家孩子。”明含笑轻轻搓了搓手。
“像是饿了,我去给他喂点羊乳。”
“羊乳...他才十五日,当真能吃?”
问谨同样没当过父亲,小心地问。
“放心,我认真查了书的,肯定能吃!”
随着明含笑跑上山,借着凌苍粟视角看到的一切,随着雨雾免得模糊。
湿黏的气变得干燥闷热,夹杂着淡淡的夏花香气。
坐在自己卧房后的小院里,问月鼎静静看着小白泽在一步一步学着走路。
他头上的乱毛,被明含笑细心扎着。
为了他,地上种满了柔软的灵草,就算摔倒也不会受伤。
偶尔不小心倒在地上,他不声不响又爬起来。
小白泽三个月了,身上的毛蓬松开,没了先前的可怜样。
活像个球。
“月儿!”
远远地,院门处传来声。
小白泽认出声音属于谁,高兴地轻轻叫了声,跌跌撞撞往门口跑去。
“哎呦,又胖了。”明含笑夸张地喊着,将小白泽搂在怀里。
她拿出碗,细心给他喂着混了果糜的牛乳。
看向一旁神情严肃的问谨,她脸上的笑意褪去。
“老问,是非得封他妖脉不可?”她不忍道,“三个多月的孩子,痛感已经很强烈了。”
“月儿天生妖骨不全,尾部也凝聚不成形,比起做个妖,彻底当人更合适。”问谨给他梳着毛。
“封住妖脉,我还能压住他身上的妖性,保他一世安稳。”
他狠下心:“等他能化人形就封,他那会不记事,还少点痛苦。”
“没错。”凌苍粟艰涩道。
“这世道,单是人妖魔都无妨,只怕是半人半魔,半人半妖。”
“比起留下白泽的身份,他活着更重要。”
“呦——”
小白泽懵懂地看着心事重重的大人们,发出清脆的叫声。
“希望如此,能为他改掉命中注定的坎坷。”
问谨的神情变得柔和:“别和大哥一样不安分,当着少宗主又不当了,在外头乱跑。”
“....一跑,就回不来了。”
“唉,小孩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含笑不以为意。
“真有一天他要干大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尊重他的选择。”
“宗主,副宗主,我不同意!!!”
他们话说到一半,一声熟悉的厉喝,问月鼎瞬间脊背发凉。
只见左丘允背着手,怒气冲冲跑进院内。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直奔主题,指着安静吃果糜的问月鼎:“您收养一只半妖就算了,好歹这是恂儿的孩子。”
“可要半妖做少宗主,这成何体统!!!”
他嗓门很大,幼兽舔了舔嘴唇,停止进食。
他没有被吓得大声尖叫哭嚎,只是耸动着鼻子,用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左丘长老。
“左丘长老。”明含笑忍俊不禁,将他放在地上。
“月儿闻到你身上的灵果香了。”
问月鼎慢吞吞走到左丘允旁边,仰着头,眼神希冀。
“可若非早年离开,天分优于我的兄长才是宗主。”问谨道,“明鹫宗从未规定过,少宗主必须是人。”
“咳咳....”
左丘长老尴尬地咳嗽,不敢和小白泽对视。
他从纳戒里变出一小筐皮软肉软的樱果,轻放在地方。
“听闻您喜得贵子,试锋的齐门主送了不少贺礼。”
“金银玉器和灵石,您先替他收着,不过这灵果存不住,就先给这小子吃了罢。”
他嘴硬地补充着:“不过,老夫定然不会同意他做少宗主!”
小白泽听不懂,也不想做什么少宗主。
他光顾叼着藤编的箩筐,费劲往明含笑身边拖,要给明含笑吃。
“真厉害!”
明含笑被他逗笑了,俯身接过箩筐,趁着小白泽安静地啃着灵果,给他尾巴上绑着丝绸玩。
午后的阳光温暖,给所有人身上都渡了层泛黄的底色。
像是离他很近似得。
“.....你怎么哭了?”
耳边传来凌苍粟焦急的声音。
“别哭别哭,你这样,我没法和你爹娘交代啊。”
擡起头,问月鼎轻轻摸了把脸。
只蹭到零星潮湿的气,如他不知的过往一样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