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皇后的痛(1 / 2)
雪停了,风未止。
延禧宫偏殿的铜门被内侍阖死,一声闷响,像把皇后的心脏也一并夹断。
她立在廊下,翟衣被雪水浸透,下摆沉得抬不起,每走一步,都似拖着一整座冰窟。
弘历走在前头,月白袍角沾着泥星,步履凌乱,像逃。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见皇后眼底那两潭死水,正一点点漫过堤岸。
“皇后先回——”
他话未出口,皇后已擦肩,径直往慈宁宫方向去。
她走得极快,凤与也不唤,只两手提裙,雪地里露出一线白袜,转瞬就被夜色吞没。
慈宁宫后巷,无人敢点灯。
方才拖走冯保、曲通的血水早凝成薄冰,皇后一脚踏上去,“嚓啦”一声,像踩碎自己的肋骨。
她停在巷口,屏退所有宫人,只手扶住冷墙,指节抠进砖缝,冰碴子立刻割进甲床,血珠一线,她却觉不出疼。
——疼的是胸口里那颗心。
它正被两股力反向撕扯:
一头是杏影,她怀胎十月,在鬼门关转了三遭才挣下的命根;
一头是沈妃,那个与她同吃乳娘、同爬梨花树、同被阿玛按在书案上背《女则》的阿姐。
如今,一个被疑为毒杀皇嗣的凶手,一个被关进椒室,等三日后或生或死。
而她,夹在中间,连哭都不敢出声。
雪水顺着她脖颈滑进衣领,像一条活蛇。
皇后猛地弯腰,一口酸水呕在墙角,胃里空空,只吐出一点血沫。
她抬袖擦了,袖上金线割破唇角,反而让她清醒——
清醒得记起七岁那年,阿姐替她顶了打碎御赐青玉瓶的罪,被阿玛罚跪祠堂三日;
记起十四岁那年,她发疹子,阿姐用身子替她挡炭火,烫出一背水泡;
记起入宫前夜,阿姐把她的盖头掀起一角,笑着说:“往后宫里若有人敢欺你,我第一个撕她的嘴。”
如今,撕人的阿姐反被关在椒室,等她用“皇后”二字去裁决生死。
皇后忽然抬手,一拳砸在墙上。
骨节与砖相撞,“咚”一声闷响,血花溅雪,她却连眉都没皱。
疼吧,疼才好——疼才能让她记住,自己不只是皇后,还是沈家女儿,还是杏影的亲娘。
“娘娘……”
远处传来贴身女官绣鸾的声音,提着一盏防风灯,却不敢靠近。
皇后背身,迅速用雪抹去手背血迹,嗓音沙哑却平静:“回宫。”
回宫的路,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在心里数:
一步,数阿姐背她时哼的《西江月》;
两步,数杏影第一次唤她“娘”时漏风的奶音;
三步,数皇帝昨夜在枕畔说的那句“朕信你”——
如今,那声音像一把钝刀,来回锯她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