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二更合一(2 / 2)
“摘了,有你爱吃的松茸。”
谢稹玉撑着伞,雨势稍稍大了一些,他的伞面朝桑慈倾泻了大半,自己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桑慈偏头时就看到了,眉头一皱就哼了一声,“伞都不会撑了吗!”
她想擡手掰过伞面,但一只手被他牵着,只好用拎鱼的手去推他手。
结果那两条鱼里有一条看着蔫了吧唧的,她一动就甩起鱼尾,谢稹玉长得高,桑慈矮呀,直接被鱼尾拍了一脸。
那鱼硕大,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猛地拍了桑慈一脸,把她都拍懵了。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两只漂亮的眼睛愣在那儿,雪白的脸很快就浮出一片红晕,从额头斜着到下巴一条,脸颊上还有几片亮闪闪的鱼鳞,沾着点鱼血水。
他实在忍不住了,低声笑了起来。
桑慈眨了眨眼,转头看谢稹玉。
谢稹玉忍笑,偏过头去,他知道她脾气,等会儿反应过来一定要羞恼骂他。
但谢稹玉忍得住笑,另一边看到了这一出的江少凌却忍不住,他直接哈哈笑出声来。
桑慈终于回过神来,呼吸一滞,看看手里的鱼,再看看谢稹玉憋红了的耳朵,她气呼呼地将两条鱼都塞到谢稹玉手里,恶狠狠道:“现在就去杀鱼!片成片!煲鱼头汤……你再笑!”
“……不笑了。”
谢稹玉声音平静,但发颤的尾音还是泄出笑意。
他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伸手去将她脸上的鱼鳞摘掉,又用袖子擦了擦她脸。
桑慈又转头去瞪江少凌。
江少凌努力忍了忍,一派大师兄的风仪又端了出来,关切问道:“师妹被鱼拍得疼不疼?都赖师弟,怎么捞鱼时没把鱼拍晕呢!”
懒得理大师兄了。
桑慈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鱼腥气,从伞下钻出来,去了客舍院子里的井水旁,打了水洗脸。
细雨还在下,桑慈头发上都蒙着一层雨雾,整个人透着股烟雨水汽。
问剑宗这儿的弟子舍馆都配有小厨房,谢稹玉进去前,又看了桑慈一眼,看到她脸上那个鱼印子,忍不住按了按唇角,又笑。
谢稹玉进厨房处理鱼,两只袖子撸起来,露出有力的臂膀,青色的经络盘桓在上面,握着刀动一动,都能感觉到喷薄的力量。
桑慈洗好脸扒拉在窗口那儿往里欣赏了一会儿。
这么好看的小剑仙可是她的人。
这事想起来就会令她得意。
这会儿安静下来,脑子里又想之前脑子里闪过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她被夺舍,谢稹玉为他拼命,她是搞不明白的,以前竟然有过这样的事!
想起来就难过。
好难过好难过。
如果她丢失的记忆都是这样的,她不愿意想起来。
桑慈从袖子里取出那颗回生珠。
晶莹剔透的珠子,现在下着雨,天是乌色,这珠子便也呈现出一种蒙了尘的乌色。
可是不用回生珠,她神魂修复不好,咒律不好动用,以后失忆症还会更严重,现在的事都会忘记,而且……也不是都坏事,那些记忆虽然很让人难过和生气,可她好像能看到谢稹玉对她有多喜欢。
原来他那么喜欢她,都拼了命了,一定不是因为单纯的爹爹遗命了。
“小慈?”
谢稹玉偏头,看到桑慈捧着回生珠出神,喊了她一声。
桑慈擡头,若无其事收起回生珠,“我帮你烧火。”
谢稹玉默然,忽然想起曾经她帮着烧火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烧起来的记忆。
他低头翻找了什么出来,放进一只大碗里,走到窗户那儿,声音平静自然:“烧火脸上会沾灰,这种粗活让大师兄来做就行,小慈你帮我剥蒜好不好?”
桑慈接过碗,又扭头对屋子里的江少凌大喊:“大师兄烧火!”
江少凌从屋里探出脑袋,诶了一声:“待师兄我换件衣服!”
桑慈进了厨房里面,看到案台上还有一小碗红色的果子,看起来像熟透了的枣子,拿起来就吃。
结果脸都皱成一团了,忙吐出来。
谢稹玉阻止都来不及,看着她被酸得眼泪都出来了,手里的蒜差点被她捏碎。
他眼里有笑,用手背擦了擦她唇角。
本来也不是拿来吃的果子。
“这是什么?”桑慈恼道。
谢稹玉告诉她:“它叫心酸果。”
“怎么还有果子叫这个名字,难不成吃了就要心酸吗?”桑慈哼声又拿了一颗在手里把玩,“明明是枣子。”
说着,江少凌就走进来了。
桑慈立刻拿着果子递给他:“大师兄,吃枣!”
谢稹玉没吭声,看着江少凌高兴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整张脸皱成老橘皮。
他转回头,若无其事继续片鱼,低头笑。
“这枣怎么酸的!”江少凌赶紧倒水漱口。
桑慈一脸疑惑,“大师兄,我这枣是甜的呀,你再尝一口看看?”
江少凌半信半疑又接过一颗,结果比刚才那颗还酸,他擡头看到桑慈笑得眼睛都弯了,叹口气,摇摇头。
真是师兄难为!
等江少凌烧上火,桑慈也剥好蒜了,那心酸果也被谢稹玉去皮捣出汁来。
鱼头鱼骨下锅煎熟熬成浓汤,再把心酸果汁放进去,再把之前摘的切好片的蘑菇放进去煮,最后倒入鱼片。
等出锅时,风吟春刚好回来,四人听着雨声,就在小厨房里一起吃鱼。
大家问他娘如何了。
一直阴郁面孔的风吟春端着碗,在雾气里一张脸上露出浅淡的笑,连嘶哑难听的声音都变得柔和动听起来。
“我娘会好起来的,谢谢大家。”
……
问剑宗舍馆的床实在是太小了!
夜深后,桑慈抱着自己的被褥,她的这些东西平时都是他洗的,他的气息都留在了上面。
有些好闻。
桑慈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前几天在昆玉时和他睡一起还有些别扭,现在闭上眼都是谢稹玉。
谢稹玉说我的妻子有难,我得去救她。
谢稹玉教她护魂咒。
谢稹玉跪在地上求风鸿山。
谢稹玉抱她。
谢稹玉亲她。
不行了!
桑慈从床上坐起来,她掀开被子,套上木屐就往隔壁去。
她打开门时,隔壁的江少凌,隔壁的隔壁的风吟春都睁开了眼睛,听着那木屐落地的第一声还有种肆无忌惮的重,后面第二声开始就是欲盖弥彰的轻。
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身,当没听到。
外面的雨更大了一些,风吹过来,桑慈半边脸湿了。
她慢吞吞挪到谢稹玉的门前时,正要理直气壮敲门时,门在此时开了。
谢稹玉就站在门里面,他的衣襟松散,头发还有些湿,好像刚洗过澡。
他垂首看过来。
桑慈仰头看过去。
在他出声前她就打定主意了,严肃道:“我讨厌下雨。”
谢稹玉擡手将她捞进屋里,关上门,不理会她冠冕堂皇的借口,拿袖子擦她脸上的雨水。
但桑慈傲娇,她一定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哪怕他们已经合籍了,她也要说:“下雨天好冷,你要给我暖脚。”
谢稹玉先给她暖手,捏着她两只冰冰凉的爪子,他不说话,低头在她额心印上一吻,拉着她往里面走。
到了床前,桑慈看着那一个人翻身都费劲的床正皱眉,谢稹玉松开她的手,“等我一下。”
桑慈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将被褥从床上拿下来,在地上重新铺了两层。
他刚铺好,桑慈就坐了下来,仰头看他一眼,先躺了下来。
“我是看看你铺得软不软才躺的。”她嘴里哼道。
谢稹玉坐下来,散下的头发还带着潮意,落在桑慈手臂上,激起她手臂一阵鸡皮疙瘩的酥麻。
桑慈咬了咬唇,自己悄悄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将手臂也收了进去。
谢稹玉不和她讨论被褥软不软的问题,他掀开被子侧躺进去。
黑暗里,他的脸近在咫尺,漂亮的轮廓不用看清楚脑子里就能描绘出来。
桑慈想起来那晚上他亲她时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嘴上是不会承认的。
“小慈,我等了你半天了。”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红了脸,“等我做什么?”
谢稹玉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好半晌才道:“等你来找我。”
反正是他先抱的。
桑慈伸手就抱住谢稹玉的腰。
她的脸就在谢稹玉袒开的胸口处,鬼使神差的,她张嘴亲了一口。
谢稹玉脸上瞬间升起热度,他平静的声音有些无奈,“别亲那里。”
桑慈不说话,却忽然从他怀里擡起脸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在黑暗里手指摸索了一下,仰起头亲了亲他唇。
谢稹玉动作一顿,就要追上来。
桑慈却伸手捂住他的嘴。
夜色遮掩了那些羞涩,她傲娇地问:“你明白吗?”
谢稹玉想说话,但桑慈按着不许他开口,她又自顾自往下说:“爹爹给我定下的婚约,我很满意。”
空气都静默住了。
桑慈却在继续往下说:“你这样好,其实值得更好的人。”
“不过有我爹爹,你就必须得是我的。”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谢稹玉听懂了。
他垂着眼笑,伸手拉开她的手,低头吻住她。
十分轻柔珍重纯洁的一个吻,是从小到大心愿达成的欢喜,细细碎碎地在身体里蔓延开。
屋外夜雨声声。
谢稹玉看着她睡着,将她紧紧拢进怀里。
他要修能净魔的剑术,杀了她害怕的人。
……
心口叶子发烫,碎片又在脑海里闪烁,一幅幅画面在桑慈脑海里展开。
鲜血滴在枯黄的落叶上,男人拄着剑跪在地上,被妖物困缚,紧闭双眼,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密林。
有妖在吟唱,多情的调子,蛊惑人的靡靡之音。
传说中的魇兽擅织梦创造难以走出的幻境。
山脚下平静的田埂上,穿着粗布短褂的少年挽起裤脚,腿上还有泥点子,他背上却背着个穿绫罗裙衫的女孩子,她有些狼狈,像是家里刚遭过难。
这会儿刚哭完,眼角还有泪,趾高气扬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稹玉。”少年声音闷闷的,又问:“你呢?”
“桑慈。”女孩子施恩一般报出自己名字。
少年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背着她回了自己的草屋。
路上遇到许多村民,和谢稹玉打着招呼,问他背上的人是谁,他不肯说,桑慈也不说。
桑慈家是镇子上的官户小姐,家里糟了难,她跑出来时遇到了流匪,谢稹玉将她带回了家。
她挑剔又娇纵,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对他颐指气使,可他身上衣服破了却会嫌弃地用蹩脚的针脚给他补。
谢稹玉针线比她做得更好,见她常戳破指尖便忍不住接过来。
她红着脸说:“男人怎么也会做这些!”
谢稹玉便垂首笑,不说话。
朝廷招兵,他被迫报了名。
离开前,他将做活的所有钱都给她,将她托付给村长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桑慈也哭着在田埂上追着他跑,说一定要回来,不然她就嫁给别人!
这威胁很厉害。
谢稹玉上了战场每每遇到危险都会想起这句话,只要有机会都会写信回家。
三年后,他成了将军,回村求娶她,将她接去御赐的将军府,为她招来仆从无数,他卸了甲,整日在家中陪她。
魇兽的梦织不下去了,苦熬了三个月已经撑不住了,它认输。
它要散了这一场梦。
谢稹玉紧闭的眼睛里流下泪,苍白瘦削的脸上是痛苦。
他还不愿意醒来,他想在梦中见她。
“小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