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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雨后的问剑宗透着一股清新,盛开着的木芙蓉更俏丽了几分。
江少凌御剑飞回舍馆时,看到谢稹玉坐在院子里看书,神情沉静,只是微蹙的眉头依旧泄露出他几分忧色。
落地收剑,他朝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道:“小慈还没醒来么?”
谢稹玉摇了摇头。
江少凌少不得作为师兄要开解一番,“大约是回生珠的关系,先前我们都在赶路,没怎么睡,前天晚上算是昆玉事后头一晚睡,这一睡,可不就得多睡睡。回生珠发挥功效了,估摸着等小慈醒来就彻底恢复记忆了,师弟莫要担忧。我倒是有些担忧吟春,他身上伤还重着,体内还有魔息就急着出去做任务了,虽暂时我们几个不说,没人知道,但总归是隐患。”
谢稹玉没出声,依旧看手里的书。
江少凌倒也习惯了师弟这般寡言的样子,横竖小慈不在,他懒得开口。
他朝着谢稹玉手里的书看去,见那是一本旁门左道的邪剑术,微微蹙眉,“昨日楚慎说给师弟找来许多剑谱,就是这种邪剑术吗?”
谢稹玉已经看完了手里的剑谱,合上典籍收回芥子囊里,在脑中过了一遍剑势轨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剑术没有好坏正邪之分,只有用剑的人怎么用。”
他站起来,拿了小行剑,偏头看江少凌:“师兄,练剑。”
江少凌:“……我可以拒绝吗?”
谢稹玉没说话,足尖一点,往稍远一点的空地上掠去。
江少凌叹气,小声埋怨自己真是不得空闲,只好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的剑名为无休,是当初从问剑宗剑冢所得,如今觉得这名字真不吉利!
舍馆这儿的空地再大都没有剑馆那儿方便,总有些束手束脚。
陪练一天下来,江少凌觉得自己快死过去了,傍晚时分,楚慎过来说流鸣山掌门和几位长老到了时,他立刻觉得自己解放了,忙收了剑气喘吁吁道:“师弟,你在这儿照看师妹,我去见见诸位长老。”
谢稹玉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是收了剑,应了一声。
楚慎见只有江少凌去议事堂,忍不住指了指往屋子回去的谢稹玉,拧了眉,“他不去?”
“小慈还昏睡着呢。”江少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宛如一只老黄牛般喘了好几口气,手搭在楚慎肩上。
楚慎很是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冷峻的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神色,“我问剑宗又不是虎狼之地,在舍馆睡着又不会怎么样,他又不是奴仆,用得着每时每刻守着桑慈吗?”
虽然楚慎是挚交好友,但江少凌少不得要哼两声:“谁让你师弟觊觎我师妹。”
“……我师弟早就放下了,这段时日你见他和你师妹有过什么接触吗?”楚慎极其护短,冷着脸道。
江少凌知道他臭脾气,也不和他废话,只轻飘飘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看来扶南若是这般生病昏睡不醒,你是可以安然到处闲逛了。”
楚慎:“……”
他召了剑一跃而上,转移了话题。
谢稹玉回了屋里,先看了一眼床那边,桑慈还没醒来,他便走到了窗户边,将开了一条缝通风的窗子关上,随后又回到床边。
他将椅子搬到床边,又翻出一本关于咒律典籍看。
对付魔物常用光明咒、降魔术这些,光明咒能将魔物笼罩,不让魔息外泄,降魔术则能短暂抑制魔息,但都治标不治本。
如果将他们和具有杀意的剑意相结合呢?
谢稹玉垂着眼睛陷入沉思。
“谢稹玉……”
床上一直安静昏睡的人忽然呢喃出声。
谢稹玉回过神,立刻放下手中典籍,一步上前蹲到桑慈床前,“小慈?”
桑慈没有醒来,她只是在梦中哭,眼睛里不停有泪水落下。
谢稹玉看得心里又是一揪,他下意识伸手去抹,却怎么都抹不干净,她的泪好像永远都流不干一样。
他又用衣袖去不停擦。
很快,他的衣袖被泪浸透了。
谢稹玉垂着眼睛,亲了亲她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泪,低声在他耳旁说:“别哭了,都是梦而已。”
他知道,那些“大梦”记忆重新回来了。
桑慈像是感应到什么,情绪安稳了一些,没有继续掉泪,但眼睛一直红着。
谢稹玉以为她很快就要醒来,但是一直到天黑下来,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桑慈醒来,是在几天后的傍晚。
她睁开眼睛时,又想哭又想笑,她全部想起来了,被关黑暗牢笼、被夺舍的上辈子,还有重生回来和谢稹玉在青陵游学,又回流鸣山办合籍昏礼的记忆。
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没有点灯,她下意识在屋里寻找,一眼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窗那儿的人。
他身姿挺立,正垂着眼站在那儿看书,眉眼有种令人心安的沉静,窗外橘金色的夕阳落在他身上,却给她一种摸不到的虚幻感。
桑慈脑子里想起了叶子给她看的碎片记忆,现在她很清楚了,那是谢稹玉的记忆。
至今她看了四个片段,每一个都让她心中酸涩。
区区魇兽而已,不过是低等妖兽,以谢稹玉的道心,竟然被困三个月,直到把魇兽妖力消耗光都不肯出梦境。
桑慈摸了摸心口叶子,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他的过往在等着她。
风丹鹤那一日透过樱花传语给她,说使用神叶,需要付出代价,被选中,便化作神树使者,就要为这世间累功德善事,为其供养,否则就要遭到反噬。
她猜风丹鹤的反噬应当和风家子弟没落有关。
这叶子有利有弊,一定要彻底搞清楚,有谢稹玉这些记忆,一点一点看过去,叶子的秘密就可以解开了,不必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她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轻声喊了一声:“你在看什么书?”
谢稹玉一下回头,见到水洗过的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松,他放下书,朝桑慈走来,随后在床边坐下。
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看着她。
桑慈眨眨眼,轻哼一声:“不认识我了吗?”
谢稹玉的手伸进被子里去牵她的手,轻声问道:“恢复记忆了?”
桑慈冷不丁被他带着凉意的手握住躲了一下,“手这么凉不许过来!”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没躲,谢稹玉反倒是缩回了手,桑慈又主动去牵他手。
谢稹玉幽黑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问你不是不让我牵吗?
桑慈哼道:“我想牵就牵。”
这样霸道。
谢稹玉还想说什么,桑慈却不想听,她的手却用力一拉,他没有防备,直接被她拽倒在床,而在他以为他要倒在她身上时,桑慈却在瞬间快速起身,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桑慈低头看着谢稹玉的眼睛。
清澈又幽黑的眸底只有她一个人。
向来、总是只有她一个人。
被她压着,他的脸上渐渐浮起红晕,染红了耳朵和脖颈,眼睫也轻轻颤动。
她的头发垂在他脖子里,令他生出痒意,忍不住想擡手拂开,可他的手刚擡起来,就被桑慈按住。
桑慈没有靠得更近,趴在他胸口看着他问:“你很喜欢做梦吗?”
谢稹玉被她这话问得有些懵,随即哑然,道:“做不做梦不是我能控制的。”
“等我以后去给你抓只魇兽,你想要什么样的梦,就让它给你织什么样的梦,当然,你每个梦里都得有我。”桑慈接着说道。
她本身前几天一直时不时在睡梦里哭,眼尾到现在还是红的,说这话时那绯红更艳丽了一些。
谢稹玉的心被她搅乱了,心砰砰跳,他声音尽量平静,“可我每日都和你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去梦里找你?”
桑慈的话被噎住了。
她觉得谢稹玉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嘴上不承认,“可有些事只能在梦里做。”
谢稹玉似乎是很认真地问:“什么事只能在梦里做?”
桑慈早知道他会问,哼声道:“比如我变成凡间千金大小姐,而你就是个村里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然后我家道中落你捡了我回去,每日都要干很多活挣钱养我,给我买好吃的,给我做衣服,后来你还参军,成了将军又跪下来求我嫁给你。”
听着她的描绘,谢稹玉静静等了会儿,问:“然后呢?”
桑慈瞥他一眼,“然后我当然狠狠刁难了你一番,才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
“后来呢?”谢稹玉平静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后来你卸了甲在家整日陪着我招猫逗狗不干正经事。”
谢稹玉想了想,眉眼末梢都染上了笑意。
桑慈:“你笑什么?”
谢稹玉说:“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梦很好。”
他唇角翘着,平和的眉眼染着笑,脸上还有些红。
是很好,你陷进去三个月把魇兽都熬干了都不想出来。
桑慈视线从他眉眼落到她弯着的唇,双手忽然收紧了一些,低头就去咬他唇。
谢稹玉没有动,任她为所欲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等到她离开时,漆黑的眼睛更深邃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克制着没有动。
这会儿动了,晚上就不用再出去了。
他垂着眼伸手擦了擦她唇角的水迹。
桑慈羞恼他这个动作,干脆趴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都是闷闷的,“我好饿,我要吃你做的饭。”
谢稹玉抱着她坐起来,替她将外衫穿上,系上带子,“想吃什么?”
“想吃糖醋排骨。”桑慈起来跟着他出去。
谢稹玉牵着她的手说:“排骨没有,要去一趟问剑宗膳堂,看看那儿有没有,如果没有,得去山下买。”
推开门,谢稹玉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她:“还要点灯吗?”
桑慈眨了眨眼,往黑暗处看了两眼,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谢稹玉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话,低头拿出灯点上。
风吟春和大师兄都是住在这一小片舍馆院落的,但桑慈看到他们屋门紧闭,也没有灯,忍不住问:“大师兄和风吟春他们去哪儿了?”
谢稹玉:“大师兄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到处乱蹿,风吟春在我们来问剑宗第二天就接了任务离开了。”
“那风吟春他娘如何了?”
“还在春泉,李扶南每日会过去看望一下,目前一切都好。”
跳上一朵莲,桑慈皱眉:“我睡了多久?”
“六天了。”
桑慈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只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六天,“那昆玉的事怎么样了?”
“师尊和闻人长老带了几位长老过来,和问剑宗的几位长老一起去了昆玉查看,整个昆玉都塌了,所有东西都埋在山底,还有咒律封印,长老们试了几次没能打开封印,还在尝试,风家老祖下落不知,线索断了,几个管辖区的防卫巡逻弟子更多了一些。”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问剑宗膳堂,问过有排骨,便买了一些回去。
桑慈其实还很好奇,沈无妄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前几天她失忆,正是神魂脆弱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对她故技重施?
落地到舍馆小厨房,谢稹玉开始忙了,桑慈在她后面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道:“姓沈的有来找过我吗?”
谢稹玉没擡头,低声道:“我一直守在你身边。”
桑慈敏锐地感觉到提到沈无妄,他情绪就有些低,便不再提这个人,围着他说东说西,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排骨我要吃甜一点,要撒一点芝麻!”
“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啊?”
“有没有修士来找你切磋?”
谢稹玉看她一眼,低头笑,知道她是在哄他,一边低声回答她的话,一边心里想,等吃过饭,回去好好铺一下床褥。
铺上红色的被褥,上面绣有一些吉祥物,很喜庆。
等糖醋排骨终于出锅,桑慈才吃第一块时,江少凌有些火急火燎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师弟,师尊说有要事找你,让你过去一趟,你放心去,师妹这儿我守着就行……诶,师妹醒啦?”
桑慈嘴里咬着排骨,朝厨房门口眨眨眼,“师兄吃饭了吗?”
江少凌摸了摸肚子,“倒是没有吃,有点饿了……师弟,你去问剑宗的议事堂那儿一趟,师尊找你。”
谢稹玉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桑慈,她冲他眨眨眼,哼声道:“去呀,我又不会跑。”
他解开围裙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江少凌,“我去去就回。”
桑慈看着他御剑离开舍馆,就觉得嘴里的排骨都没有刚才那么香了,转头看到江少凌已经盛了饭坐到了对面,她便问:“掌门师伯找谢稹玉什么事啊?”
江少凌优雅地啃排骨,犹豫了一下,倒是说了:“是凡间燕京传来的消息,和师弟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