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2 / 2)
坂口安昭一笔一划地写着在他看来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有着这样的才能,可以保护哥哥,帮助哥哥,是很幸运的事。]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读过去,让坂口安吾地嘴唇渐渐颤抖了起来。原本被男孩塞入口中的、酸甜的苹果,味道好像过于甜了,以至于他几乎从其中感受到了苦涩。
他的安昭……内心是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个人。他是何其的幸运,何其的羞惭,能够有这样温柔的弟弟。
坂口安吾将男孩紧紧抱入了怀里,就像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很久都没有分开。
午后的清风将窗外的树叶吹入,落到了地板上,室内的空气之中也有着浅淡而静谧的清香。
【当前锚点完成度: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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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并不是横滨,而是这个国家境内的另一个区县。
“……那对夫妇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事情过去都那么久了。”老太太望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有些狐疑。
青年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穿着整齐的西服套装,头发也被打理得很整齐,嘴唇的上方还有着一个小痣。
正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坂口安吾。
见只是普通的询问无法从邻居的口中得出有用的信息,他将自己□□的证件出示了出来,“是这样的,我在之后收养了那个孩子,所以想要更了解一些关于那孩子过去发生的事。”
坂口安吾弯下腰,语气礼貌而诚恳。
邻居老奶奶被他的回答打消了疑惑,她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坂口安吾成功地进了屋,面前还被女人放了杯水。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老太太慢悠悠地问道。
“从安昭——他现在被改成这个名字了,被那对夫妇收养,到最后案发当天的事,我都想知道。”坂口安吾说道。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生,是一家很体面的人。”老奶奶说道,“条件这么优越,当然也收养到了长相漂亮又性格乖巧的好孩子。”
“不过,要我说,这真就是造孽啊。”女人摇摇头。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坂口安吾问道。
“小伙子,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来问我的吧。”老太太从桌上的烟盒里抖落出来了两根烟,将其中一个递给坂口安吾。
他接了过去,露出了赧然的表情。
“那对小夫妻,有本事拿着政府高额的补助把孩子从福利院接过去,还享受了社会上人们的赞誉,但却根本没有好好养孩子。我当他们的邻居的时候,晚上可经常睡不好觉。”她将烟点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开始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喊,在有人敲门投诉之后,孩子哭声倒是没有了。但我有一天,就是站在阳台上抽烟,就看到那个律师,用晾衣架勒小孩的脖子。”
“没有人报警吗?”坂口安吾听得直皱眉,他握紧了拳头,没有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报警?”老太太笑了笑,“做这样的事,要先进行伤情鉴定。孩子的母亲就是医生,她开出来的伤情鉴定,当然是孩子没有问题。”
“……我知道了。”坂口安吾强迫自己稳定了心绪,“后来呢?”
“后来就是那场爆炸发生之前两天了,我看到那孩子又孤零零一个被赶到了楼道里,缩在那里身上全是伤,叫他也没有回应。”老太太叹气,“我当时都担心,那孩子是不是要被那个养父打死了。”
“我给他拿了一碗饭。后来到第二天早上,那孩子来敲我家门,把饭碗还回来,还对我笑了。他看起来恢复了身体,我当时也就放了心。”
“后来,那天夜里,对面那家就发生了瓦斯爆炸。”老太太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作孽的大人全死了。”
坂口安吾专注地听着她讲话,连烟蒂快要烫伤自己的手指都没有注意。
“爆炸怎么发生的?”
“这我哪能清楚。”老太太莫名其妙,“我又不会天天把脸贴在窗户上偷窥那作孽的一对夫妇的生活。”
“我知道了,谢谢您。”坂口安吾站起身来,鞠躬道。
“只是把我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已,爆炸以后,那些来调查的警察也都没有问过这样的东西。这些话我都憋了很久,讲给你这个现在的收养人听,也是想着,那个苦命的孩子能有一个好些的生活。”来太太摆摆手。
“我……我会尽最大可能来照顾他的。”坂口安吾说。
他向这位健谈的邻居道了别,在将对方的大门合上之后,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擡脚走向了旁边已经被烧毁的房屋里。
这对夫妇与其他的亲戚关系淡泊,将近一年来,被爆炸损毁的房屋也没有人进行修缮,院子里已经长了许多杂草。
坂口安吾迈步走了进去。
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前,坂口安昭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对于养父母的暴行毫无抵抗之力,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后,养父母丧生,坂口安昭就此失语,却拥有了名为【创世之语】的、无人能够抵挡的危险异能力。
踏入堪称断壁残垣的地带,厨房的位置装潢损坏得最为严重。
瓷砖和大理石的料理台全部碎成了小石块,复合金属管也在强烈的爆炸之中只剩下了不起眼的碎片。
坂口安吾蹲下来,手指从这些残骸上慢慢地抚过。
【堕落论】。
很少有人在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异能力,一般来说,异能力总是引而不发,直到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慢慢被觉醒和察觉。
也有些人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所以才被刺激觉醒。
这场瓦斯爆炸,真的是普通的警察调查而出定义的意外吗?
过去的影像一一在面前闪现。
坂口安吾没有动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要寻找怎样的答案。
或许,答案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爆炸案的真相也合该被掩埋在不为人知的过去。
坂口安吾慢慢站起身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栋房屋。
异能特务科无人知道,长官坂口安吾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周末专程来到这里,看到了作为特级危险异能力者的弟弟的过去。
也没有人知道,那对养父母的意外死亡,事实究竟是如何。
这件事,完全地掩埋在了异能特务科参事官辅佐的内心之中。
到幻觉般的阵痛,心脏就像是有了一道永远无法填满的缺口。
坂口安吾深吸了口气,只感觉肺部好像也开始也感觉到了疼痛。
他将眼镜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坂口安吾向来是个坚韧而从不怀疑自己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却时常去想,如果当时自己把车开得再快一点就好了,或者,如果自己当初并没有收养安昭,那他是不是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悔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的弟弟等待了他这么久,却最终也没能等到他这个迟到的哥哥。
坂口安吾走出了洗手间,却被自己的下属青木卓一拦住了去路。
“坂口长官?”青木卓一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什……”坂口安吾张口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分外嘶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青木卓一暗叹自己接到了这样难办的差事,“在昨天……那件事发生之后,特级异能力者的居住公寓会在不久之后收回,在那之前,可能还需要长官去整理一下留在那里的……呃……遗物。”
他努力斟酌着合适的词汇,但是头痛地发觉,在异能特务科的历练没能为他增长任何的口才,自己说出的话还是这样的干巴巴而冷硬。
过了将近一分钟,坂口安吾才完全反应了过来对方口中所说的话语。
——遗物。
这个词汇狠狠地击中了他。
“已经是遗物了吗?”他自言自语。
“坂口长官?”青木卓一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去的。”坂口安吾说。
他像是游魂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案上摆着尚未处理完的文件,那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才只处理了一半的内容。
坂口安吾凝视着文书上的字迹,但是视线却已经完全不在原地了。
作为异能力【堕落论】的拥有者,坂口安吾的大脑之中盛装了许多珍贵的情报,他的记忆力相当强,这让他不可避免地会比普通人更清晰地记得所有的场景。
在昨天事件发生之后,坂口安吾将安昭从地面上抱了起来。
只有他知道,在最终死去之前,坂口安昭经历了一整场顽强的战斗,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坂口安昭都没有对即将杀害自己的异能力低头。
坂口安吾沿着现场的残存的血迹一路行走,【堕落论】可以让他清晰地还原一切场景。
他看到男孩从最初的地点受到袭击,相当聪慧且敏捷地避开了异能力切开的钢铁路牌杆,看着男孩一路跌跌撞撞,差点被从顶楼上落下的招牌砸到,迸溅的碎石划伤了他的膝盖和脸颊。
坂口安吾沿着地面上留下的零碎血迹,走入了一间超市,里面有一排货架倒下了,零食散落了一地。
他跨过了地面上零碎的物品,走到了后方的仓库之中。
仓库的门裂成了两半,完全躺在了地面上,横截面分外整齐,就像是被什么极为锋利的东西切开了一样。
坂口安吾一寸寸地抚摸着这里的包装箱,自虐般地从其中汲取记忆。他的弟弟安昭,蜷缩在角落里,在给他打电话。
安昭一向很乖的,他那么聪明,还知道反锁这里的门,打电话来找自己求救。
坂口安吾望着墙壁上的一滩污血,手指颤了颤,按了上去。
是消防栓的金属箱重重地砸在了男孩的胳膊上,让它当场折断,男孩翻窗逃脱。
——坂口安吾知道与自己通电话的时候,那声巨响的来源了。
可笑的是,坂口安吾当时完全没有听出来男孩受了重伤。
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明显比之前更多了。
男孩翻了窗户,从这里出去,到了后面的小巷里。他来不及掩盖地面上的血迹,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形异能力不急不缓,就像是戏耍着自己猎物的猫。
坂口安吾掀开了垃圾桶上的塑料布,异能力的作用下,他隐约看到男孩从躲在角落里,强忍着疼痛在电话里与自己说着话。
在白雾之下,异能力没有放过安昭。
他的胸口破了个洞,磨蹭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这个肮脏的巷子里逃了出去,以至于这一整条墙壁上都留下了明显的、蹭出来的长长血迹。
直到来到外面空旷的街道,在这个路口之上,安昭再也走不动了,躺在这家咖啡厅侧边的墙壁上,在异能力最后的杀招之下,挂断了电话,闭眼迎接了自己的终局。
而坂口安吾自己姗姗来迟,只来得及触摸到对方尚且温热的尸体。
坂口安吾将自己的弟弟抱在怀里,对方本来尚有余温的躯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冰凉了起来。
“安昭,先不要睡,好不好?”他声音里有着几不可见的颤抖。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水珠,模糊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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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殡仪馆化妆师的修复之下,男孩的身体恢复了完整的样子,原本血淋淋的伤口,也被修复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坂口安吾在见安昭的最后一面。
但是,那个闭眼躺在那里的孩子的面貌,却忽然也让他开始觉得陌生了。
他的弟弟闭眼睡觉的面孔是柔和的,嘴唇会不自觉地往上弯起来,面孔也是红润的。现在躺在那里的孩子,即使已经被尽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嘴唇却冰冷地下撇,让坂口安吾觉得陌生得可怕。
但是,坂口安吾依然摸了摸对方冰凉的手。
“别怕,睡吧。”
他像是在最初将男孩收养的时候一样哄着对方入睡,最后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
这一次,安昭可以睡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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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异能特务科偏向于保密的性质,葬礼在横滨郊区的公墓低调地进行。
天气仿佛也在为男孩的死去而感到悲伤,阴云下,是细细密密的雨。
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参加葬礼,他们举着黑色的雨伞,沉默而秩序井然。
仪式采用的是旧式的土葬。
棺材被放在了事先已经挖好的土坑之中,由旁边的人开始填土。
望着它一点点被掩盖,坂口安吾的嘴唇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他几乎要上前,阻拦他们将自己的弟弟留在那黑暗而孤独的地方了。
然而,最终,泥土还是被夯实。
坂口安昭的墓碑上,是他在进入异能特务科的时候,被拍摄的证件照片。年幼的他对着镜头露出微笑来。
——因为,当时在镜头之后,是坂口安吾。
此时,站在照片前的坂口安吾近乎失了全身的力量,半跪在了墓碑前,他的额头靠在男孩的照片旁,手指按在墓碑冰凉的纹路上。
他的父母,坂口夫妇在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订了机票从法国飞了回来。现在正站在他的身后,以同样的悲伤,望着照片上微笑着的孩子。
安昭从来没有让他们费过心,每周的视频通话里,都向来报喜不报忧。即使后来像安吾一样,以那样小的年纪进入了特殊的秘密机构工作,每天依旧很开朗的模样。
坂口夫人的眼睛发红,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坂口安吾是陪在安昭身边最长的人,所以,他是才是承受更多的那一个。
此刻,青年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他不想回过头,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悲切的模样。
“他年纪这么小,就去工作了。现在,也可以好好休息。”坂口先生将手搭在自己儿子的肩膀上,说道。
坂口安吾轻轻点头。
他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墓碑之前。那是在白雾降临之前,他承诺要在下班之前给男孩买的、隔壁街的甜品。只是,虽然蛋糕是在今天刚刚买的,但是那时候的新品已经没有了,只有现在最新推出的另外一种口味。
就像是暗示着,他总是堪堪迟到的那一步。
坂口安吾垂下头,就仿佛不堪肩上的重负一样……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直起腰来,最后地抚摸了一下那张照片。
相处的时候总是觉得以后的时光还有很多,所以从没有想过要留下太多纪念,然而,直到失去之后,反复挑选才发现,自己能够找出的、属于男孩的影像寥寥无几。
安昭就像是一个轻柔的、梦一样的童话,短暂地降临到了他的身边,在快长大的时候,就又离开了他。
之后,便是其他到场的人挨个吊唁。
坂口安昭的社交圈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却有许多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存在。
首先走上前的人,便是其他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人。
年轻的杀人侦探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自己日常的装束,而是换上了黑色的正装和帽子,他的表情像一直以来一样锐利而冷淡。
绫辻行人走上前,将自己手里的纸盒和花束放在墓碑旁,挨着其他东西的位置。
“每次你偷偷去找我,想吃的糖都放在这里了。这下,所有的口味你可以吃个够了。”他垂着眼睛,轻轻说道。
监视官辻村深月刚刚调任到绫辻行人的身边不久,此刻就跟在他的身旁。这个一向干练的女情报员眼睛和鼻头全都泛红,在望向墓碑之后,她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偷偷揩了自己的眼泪。
辻村深月将自己手中的花也放了上去。虽然疑惑,但是她并没有去问绫辻行人两个人熟悉的缘由。
——已经没有意义了。
赫尔曼也来到了这里,这个白胡子的老头望着墓碑,叹气。
这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以那样的力量拯救了白鲸,却无法拯救自己的生命。
武装侦探社也有人来到了这里。
织田作之助望着墓碑,他收养的孩子里,也有与坂口安昭年龄相仿的,此刻望着坂口安吾,他也能明白对方的痛苦。
太宰治站在他的身边,与坂口安吾对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我有一样东西,想来,是需要一定交给你的。”太宰治说道,鸢色的眸子望向对方的目光很平静。
他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涩泽龙彦之所以被称为‘收藏家’,是因为他喜欢将异能力者死去之后的异能力结晶收集起来。”他说道,“这里面,盛放的是坂口安昭的异能力结晶。”
坂口安吾的脸色微变。
他急忙伸手将盒子接了过去,打开,只见里面确实静静地躺着一枚碧绿色的结晶,苍翠而通透的颜色像极了男孩的眼睛。
他望着自己的挚友,忽而露出了一个惨笑:“太宰,我几乎要怀疑你也是在故意报复我了。”
“我们现在已经一样了。”
太宰治垂眼,去看那个墓碑,并没有给予他回应。
或许,每一个拥有着那样清澈而温柔眼神的孩子,都无法在横滨存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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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
坂口安吾一件件地整理着自己弟弟的遗物。
他整理着男孩的书架,那里有一层已经放满了速记本,上面写着的全部都是安昭这些年的日常对话。
坂口安吾慢慢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每一页每一个字,比阅读异能特务科的文书都还要认真。
[哥哥,我想听你讲工作上的故事!]
[哥哥,今天要早点下班呀,我等你晚饭~]
[安吾又不好好吃饭。]
[我想吃蛋糕了,安吾带给我呀。]
[哥哥……]
[…………]
出现频率最多的人,便是他自己。
坂口安吾现在已经勉强做到了之前在电话之中向安昭承诺的,按时吃饭和休息,减少加班。安昭所有的话他都听了进去。
但是,他唯一不能够做到的,就是忘记自己曾经拥有一个弟弟啊……
书架上,《小王子》的书签已经被夹在了最后一页。
小王子被毒蛇咬了,意识模糊,灵魂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尽。
终于,五条悟在见到对方似乎又要避开自己的时候,立刻就冲了过去,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五条晓垂下眼,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转身离开,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正在端着水的男仆。
这样的一撞,顿时让盆中的水前倾,直接泼了五条晓一身。滴滴答答的水沿着他的衣摆落在了地面上,他终于站住不动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过了几秒,男仆顿时低头将落在地面上的水盆拿了起来,说道:“抱歉……”
“没事,是我不该突然转身。”五条晓的声音很平静,“你先离开吧。”
男仆绕过了两个主家的少爷,离开了这里。
于是,这个空荡荡的游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五条晓垂下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问道:“哥哥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明明是我来问你才对吧。”五条悟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为什么忽然躲着我?”
在他的面前,明明是同样面容的弟弟,却依然避开了他的视线。
五条悟拉住了对方的手腕,让他更靠近自己,“忽然莫名其妙地生气,起码要告诉我答案吧。”
然而,五条晓却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他还并没有准备好面对对方,泼在身上的凉水此刻的存在感忽然鲜明了起来,他又想发抖了。
“哥哥不知道吗?”五条晓听到自己开口,语气透着平静般的冰冷,“拥有着六眼的兄长,在参悟透了术式之后,会从此成为五条家、乃至咒术界的神。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用尽全力才获得勉强成为咒术师的资格,是不配与六眼走在一起的。”
五条悟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谁对你说了这些话?”他皱起眉,追问道。
“并没有。”五条晓摇头,只有垂下眼睛,不去与他对视,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自己面上岌岌可危的平静,“我就是这样想的。”
“以后,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对哥哥也好。”他将五条悟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慢慢地掰开。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就要将我们的关系划清界限?”五条悟感到了无比的荒谬。
“这是正确的事。”五条晓回答道。他声线的尾音已经开始发颤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全身都在叫嚣着从这里逃开,避开自己在这个世界分明如此依赖着的兄长。大脑在这一个仿佛都被放空,脱离到了另一个维度,以旁观者的模样,望着水波之上的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声音灌入耳中也全部都是模糊的,像是在泳池里溺水。
然而,五条悟同样被这样的回答激怒了,以至于他并没有及时发觉自己弟弟的异常。
作为天生的六眼,他一向受到所有遇到的人们的吹捧和敬畏,此刻难得率先向自己的弟弟低头,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老子最讨厌这种世人普遍认同的正论了。”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就这样吧!”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在五条悟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五条晓才靠着墙壁,慢慢地从上面滑了下来。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拥有强大的内在。
……
当晚,五条晓就发起了高烧。他一向注重体术训练,难得会生病。
然而,一向与自己的弟弟最亲近的五条悟却对此没有任何的表态。
第二天,五条晓就强撑着自己,去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要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分开。
“我和兄长毕竟都已经长大了,”少年说道,“居住在一起的话总会有些不方便。”
“的确,你们两个确实不适合再住在一个房间里了。”五条家主点点头,“如果悟也同意的话,那就分开吧。”
当男仆去问的时候,五条悟并没有拒绝,只是语气相当差。
“他要分开的话,就让他搬走好了!”他这样说道,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弟一样样地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