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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武松拳出清河,扈三娘来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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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嗓子,如同冰水浇头!满厅的喧哗戛然而止。

贾赦手里的金杯“当啷”掉在桌上,酒水泼了一身。

贾政刚夹起的一块鹿肉,“啪嗒”在碟子里,脸上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

戏台上的锣鼓点子也哑了火,伶人们僵在当场。

满屋子人,都唬得魂不附体,心肝儿扑通扑通擂鼓一般——这圣旨是福是祸?

也顾不得体面了,贾赦、贾政慌得迭声吆喝:“快!快撤席!止乐!香案!开中门!”

一时间,杯盘狼藉,桌椅乱响,丫头厮们跌跌撞撞,搬香案的,撤酒席的,乱成一锅滚粥。

贾府爷们儿并有头脸的奴才,乌压压在中门甬道跪了一片,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只见那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被几个太监簇拥着,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走进来。

径直走到香案前,面南站定,清了清公鸭嗓子,拖长了调子:“特——旨!宣贾政即刻入朝!于临——敬——殿——陛——见——哪——!”

话音地,也不等贾政回话,更不接递上来的热茶,只拿眼角余光扫了扫这满府的富贵气象,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撇,转身便走,翻身上马,蹄声得得,转眼没了踪影。

留下贾政一干人,心还悬在嗓子眼,面面相觑,不知吉凶。

贾政也只得胡乱擦了把冷汗,换上朝服,急匆匆打马奔皇宫去了。

贾母在后堂得了信,更是坐立不安。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连带着薛姨妈、三春姊妹,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屋子只听得长吁短叹,和不断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快马蹄声。

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都偏西了,才见赖大带着几个心腹管家,跑得帽子也掉了,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一头撞进仪门,也顾不上喘匀气,扯着嗓子就嚎:“老太太!太太!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贾母正扶着鸳鸯的手,站在廊下,闻声猛地一激灵。

赖大扑到跟前,磕了个头,脸上又是汗又是笑,油光锃亮:“回老太太!咱们家大姐!元春姑娘!加封……加封贤德妃娘娘啦!老爷刚从宫里出来,命的们火速回来报信,请老太太赶紧按品大妆,领着太太们进宫谢恩去!老爷他……他又被东宫召去了!”

如同乌云散尽,金光照顶!贾母那颗悬着的心“咚”地回肚子里,连声道:“好!好!祖宗保佑!菩萨显灵!”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等人,更是喜得浑身乱颤,王夫人虽是亲娘,狂喜得心都要跳出腔子,却还强忍着,只把手里帕子攥得死紧,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硬是没敢掉下来,嘴里不住念佛。

邢夫人、尤氏早就围上去,一口一个“老太太洪福”、“大姑娘造化”,那奉承话儿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眼里却都藏着几分掩不住的酸妒。

薛姨妈也堆着笑连声道喜,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想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待字闺中的女儿,滋味难明。

唯有那凤姐儿,心中复杂,才被自己亲姑妈摆上一道,如今又要仰仗一步登天做了娘娘的大姑娘。

可毕竟这对她来也是天大的好事,顿时把那点芥蒂压在心底,脸上红光焕发,声音拔得又高又亮,如同银瓶乍破:

“哎哟我的老祖宗!这可是皇恩浩荡!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快!快伺候老太太、太太们梳妆更衣!一丝儿也错不得!”

“琥珀!珍珠!死哪里去了?把老太太那套按品级的大妆头面捧出来!”

“赖升家的!前头预备车轿,要最好的!马要喂饱了料,车要熏得香喷喷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儿谁要是出了岔子,仔细你们的皮!”

她指东打西,呼喝下人,行动间裙裾带风,头上的金凤钗乱颤,那股子当家奶奶的威风煞气,比平日更盛了十分!

那宁荣街上,早有厮像被火烧了屁股般飞跑去各府报喜。

各色华贵的轿子、马车,把宁荣街堵得水泄不通,马嘶人喊,乱成一团。

管家赖大、林之孝等在门口迎客,嗓子都喊哑了。

那些贺客们,脸上堆着十二分的谄笑,嘴里着二十四分的奉承话,恨不得把贾府的门槛都踏平了。

整个贾府,里里外外,都沉浸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极盛繁华之中,那喧嚣的喜气,几乎要把房顶都掀翻了去!

人人脸上都泛着红光,仿佛这泼天的富贵,能千秋万代,永世不绝一般。

王熙凤在内院指挥若定,将一应贺客迎来送往、礼单登记、席面安排等事调度得井井有条,忙得脚不沾地,面上却始终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好容易觑了个空当儿,她脚步匆匆,直往宁府天香楼奔去。

推开那暖阁的门扇,果然见秦可卿独自倚在窗边大炕上。炉火虽烧得旺,烘得屋里暖融融的,她却裹着一件貂褂子,身子微微蜷着,像只畏寒的雀儿。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此刻却没什么血色,眉尖儿蹙着,笼着一层淡淡的、与这满府喧腾喜气格格不入的轻愁,更衬得她骨子里透出几分病西施的可怜见儿。

尤其那对夸张的神物,此刻随着她出神的叹息微微起伏,仿佛压着的心事也格外沉重了些。

凤姐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我的好可儿!”

话音未,一只戴着金镶玉戒指的温软手掌便不由分地攥住了秦可卿微凉的手腕。

凤姐走起路来大磨盘般款款摆动,带着一股子当家奶奶的泼辣与肉欲的丰腴。

她脸上堆着笑,声音脆亮:“天大的喜事砸在头上,你怎么倒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静?快别闷着了!外头锣鼓喧天,热闹得恨不能把房顶掀了,你也该出去受用受用,沾沾这泼天的福气!”

秦可卿低声道:“婶子来了。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我……我也欢喜的。”话间,胸脯微微起伏,银鼠褂子下的风光更显旖旎,却带着一种无力的慵懒。

凤姐是何等眼毒心亮的人物?立时便觉出她那笑里的勉强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

凤姐脸上的笑容收了两分,挨着秦可卿在炕沿坐下,丰腴的身子紧贴过去。

她一双丹凤眼仔细端详着秦可卿的脸,目光如钩子般:

“欢喜?我看着可不像。我的儿,你这魂儿都不知飘到哪处去了!”

她伸手,指尖带着热意,轻轻拂过秦可卿微凉的鬓角,“怎么了?这阖府上下,谁不喜得跟吃了蜜罐子似的,念佛都念岔了声儿!偏你这里,倒像是揣着块冰,搁了天大的心事。快跟婶子,可是身上不爽利了?还是哪个没长眼、没心肺的下流种子,敢给你气受?”

话时,她那圆滚挺实的臀在炕沿压住臀肉溢了出来,透着力道。

秦可卿轻轻摇头,眼神闪烁游移,像受惊的鹿,避开了凤姐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没有的事,婶子多心了。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凤姐眉头倏地一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这泼天富贵砸下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倒是给我,哪里奇怪了?”

她那只攥着秦可卿的手非但没松,反而又紧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另一只手叉在丰腴的腰肢上。

秦可卿被她这般逼问,更显局促不安,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只是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什么……许是我一时魔怔了,想左了……婶子,别问了……”

凤姐见她这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水光潋滟却又心事重重的模样,心头那股子爽利劲儿顿时被堵了个严实!

她猛地甩开秦可卿的手腕,霍地站起身,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连着腰下的圆臀都绷紧了,声音也带上了切齿的恼意:

“好你个蓉哥儿媳妇!我素日待你如何?掏心掏肺,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阴私勾当,我哪一桩瞒过你?就连……就连你想见……”

凤姐到这里,猛地刹住话头,警惕地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她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

“连你想见那西门大官人,我担着天大干系的事都替你周全了!如今倒好!心里有事连我都不肯吐露半个字?我这一片滚烫的真心,倒真真是喂了……喂了你这不识好歹、没心肝的……”

秦可卿被凤姐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尤其是提到“那等事”,羞得满脸通红,如同染了最艳的胭脂。

她慌忙也站起来,又急又臊,忍不住攥起拳头,在凤姐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两下,嗔道:“婶子!你……你浑什么呀!谁不识好歹了!”

她看着凤姐犹自气鼓鼓、却分明带着委屈和关切的脸,心知这位婶子虽泼辣,待自己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她咬着唇,眼神挣扎了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凑到凤姐耳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婶子……我若了,你……你发誓!烂在肚子里,任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能!否则……否则……”

凤姐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正色道:“好!我发誓!今日蓉哥儿媳妇对我的话,我王熙凤若有半句泄露,叫我……”她顿了顿,发了个狠誓,“叫我烂了舌头!不得好死!快!”

秦可卿这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带着深深的忧虑,再次贴近凤姐耳边,气息都有些不稳:

“婶子……我总觉得……这封号……其实未必没有人不感到奇怪,只是……只是不敢,或者……不愿深想罢了。”

“封号?贤德妃怎么了?”凤姐心头一跳,追问道。

秦可卿的声音更低:“贤德妃……这‘贤德’二字……婶子细想想,历朝历代……要么是‘贤妃’,要么是‘德妃’……这‘贤德’二字合为一号……倒像是……倒像是……”

她到这里,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再也不下去,只是抬起一双含愁带惧的妙目,定定地看着凤姐。

凤姐起初还有些茫然,但“历朝历代”、“贤妃”、“德妃”几个字眼像冰锥一样刺入她脑中。

她飞快地在心里把见过的、听过的封号都过了一遍——是啊!单字封号才是常理!双字封号……“贤德”……这听着……这听着……像是.

谥号!

这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凤姐的心脏!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煞白一片,她猛地抓住秦可卿的手,那手冰凉,两人都在微微颤抖。

凤姐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方才满心的得意和欢喜,瞬间被冻成了冰块,沉甸甸地坠在腔子里。

却西门大官人带着玳安打马经过狮子街,正待往自家绸缎铺里去。

行至那大长腿孟玉楼的布庄前,猛可里勒住缰绳——只见那往日里门庭若市、笑语喧哗的铺面,此刻竟是大门紧闭!

两扇黑漆门板关得严丝合缝,门闩闩得铁紧。

西门庆骑在马上,不由得眯起了眼。

来到自己那绸缎铺,掌柜徐直,便一路跑着到了马前。

大官人马鞭虚虚一点那紧闭的布庄:“那孟家娘子的铺子,怎地关得这般早法?”

徐直忙不迭地回话,腰弯得更低了:“回东家的话,有些蹊跷!昨儿个下午,约莫申牌时分,的亲眼瞅见那孟娘子铺里的伙计,手脚麻利地收了幌子、上了门板,闩得那叫一个结实!”

“孟娘子自个儿也露了面,脸色瞧着……倒也不上不好,就是没甚笑意,指挥着关门,匆匆便坐了轿往家去了。”

西门庆眉头拧得更紧,正待再细问几句孟玉楼昨日关门时的情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清脆脆、犹如新莺出谷般的唤声:

“掌柜的——!你这里可有寻常绸缎?不要那顶顶好的、金贵得碰不得的,只消是寻常人家使得的、经磨耐洗的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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