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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袖手野色,雄心谁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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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莫承允觉得遇到林笑非是一件倒霉的事。

彼时的他,正与心仪的女子——秀山宛氏的千金在鱼燕往返中诉说着“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炽热钟情;遇到林笑非后,因为要耽搁时辰教导,又让人传谣说是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而让女子心生疏远。

年轻时候的剑神心中只有剑术和爱侣,又是怕麻烦的性子,所以莫承允对朱术明并不怎么待见。所以在救下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送到最近的大空寺做个小和尚,奈何未能如愿,这才不得已领回太白山。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一年多,直到那一年他二十五寿宴,刚刚进入太白山,一身寒酸落魄,名字还叫朱术明的林笑非从双亲遗物中翻出一幅画作为贺礼送给他。

他随手搁置在不起眼的地方,可当剑圣林浪夫无意中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便顷刻间决定要为这个孩子赐名‘林’姓,同时让莫承允进入了梦寐以求的飞云堂。那一刻,莫承允便知道,遇上林笑非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那幅画自然是名家手笔,作画之人是府门外遗弃废稿也足抵千金的唐高银。

当时民间戏言,说“剑至林浪夫,刀至聂云煞,兵至袁公昭,画至唐高银”。可见在画坛之中,唐高银是当今存世的巅峰已极的一位。更稀缺的是,这幅画的作画时间,还远在唐高银成名之前。画作虽珍,但巍峨八百年的太白剑宗却并不缺这一幅名家墨宝,真正宝贵的是画上的内容,准确的说是景中人。

那幅画画的是林笑非的家乡。

云雾渺渺的青山之中,一座朱红大漆不知是寺庙还是道观的建筑悬空于绝壁之上,既谈不上宏伟,也说不上精巧,只是胜在幽绝尘世。

低矮的屋檐下,青石栏杆后,一名身穿古旧黄袍的白发老翁正在与一名中年人对弈,画作四周大片留白,仿佛刻意为之。左侧提十六个小字:

“隐鹤烟霞,松柏华茂,椿龄无尽,寿岳山高!”

那也是一幅贺寿图。图中的老者正值百岁生辰,虽然穿了一身古旧黄袍,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却有一股凌然高峰的气势跃然纸外。图中景色建筑皆气韵夺人,可独缺作画之人的印章和提名。但末尾的一个异形的“髙”字却一把就攫夺了林浪夫的目光。

这个“髙”字被刻意少写了上半部的一短横,而在墨宝上极有研究的老人才知道的事,当今天下只有一位大师为了避讳他心中偶像,而在作画写字之时刻意把“髙”字写成异体。那便是唐髙银。

林浪夫乃江湖武人,本也不知这些古董字画上的隐秘消息,奈何有一年一件事把唐高银的这个小小癖好闹得天下皆知。自此后就连伪作都把这小癖好给原模原样抄了过去,以免被人一眼识破。

据说当年杜犀岷在巴州风风火火搞“新政”,紧抓一条银钱流动,足足吓死了好一批心中还有鬼的官吏,最后甚至牵连到了太守裴鸿儒。事后一番折腾,裴鸿儒虽然被证实并未贪贿,但那一幅堪称祸源的“雪庐寻僧图”却被验宝方家指认是赝品。

自认学识渊博又颇精字画的裴太守竭力辩驳伪作赝品之说,可连续三位名师都同时认定画作是赝品,而指认缘由也并非是他们鉴宝的本领比裴太守高明多少,而是因为验宝师父们在那个“髙”字上一眼看出了端倪。

裴鸿儒是个颇有学问甚至有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不知是脸面挂不住,还是当真笃定自己的眼光,总之始终不愿相信,愣是从其他收藏名家手里临时借来了几幅唐高银的大作,一经对比之下,才发现被蒙骗,羞怒难挡,当即被气晕过去,几乎吓死了在场诸人。

堂堂太守差点被气死,一时引起轩然大波,是以才让在古董字画上本无研究的林浪夫都知道这事。只是当初轰动之时,莫说林笑非恐怕才十一二岁,就连莫承允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孟浪小子,根本没在意过。

“这画画的好呀,是谁给你爹娘的?”林浪夫拉着朱术明的小手,淡笑着问。

“是‘佑生观’的雪尓妹妹。不是给我爹娘的,是给我的”

“雪尓是谁?”林浪夫又问。“是你的朋友?”

“他是宗秀叔叔的女儿,我很好的朋友。她很精通画画的,年节时候的年画好多都是她画的。”朱术明低眉垂首,原本激动热烈的情绪急转直下。“可是他们也搬走了,不在村子里。”

“宗秀?他姓什么?”林氏兄弟相顾对视,林碧照问。

“叔叔姓唐。”

唐宗秀,是谁,是作画本人唐高银么?宗秀,是他的表字么?还是说那时候的唐高银或许还不叫这个名字。

“这个……”林碧照知道兄长最关心的并非名画大家,当即指着下棋的白发老翁,问:“这个老爷爷,是谁?你知道他的名字么?”

“这是老山公爷爷!”

“老山公?”

林氏兄弟对视一眼,尽皆皱眉。那个人的传奇一生,无论在朝还是致仕后,都有无数的封号尊爵,但没有一个带“山公”二字。林碧照又问:“老爷爷姓什么?”

朱术明愣愣摇头。“不知道,我们都管叫老山公爷爷。爹娘说,村里修建佑生观的时候,山公爷爷捐了好些银子。村子里谁家里有人生病了,需要银钱买药求医的,也是山公爷爷帮忙的。他就像个活菩萨,村子里的人们都很敬重他。”

“那他呢?”林碧照又指向与老者对弈的青衣道袍的中年人。“这个叔叔叫什么名字?”

朱术明郎朗一笑,说:“这是赵贤青赵叔叔,佑生观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管的,他为人可好了,每次我们偷偷溜进去,弄乱了东西,他也不会责罚我们。”

“若真的隐蔽红尘,更名改姓也是有的。最关键的是,两个人都像,就已经不能用巧合形容了。”

一幅画不足为凭,小孩子的话也不能尽信,但自从莫承允带着使命第一次同林笑非回到朱陈村,第一次趁夜偷偷登上鹤鸣山,就证实了林浪夫的推测,全是对的。

画是真的,画中的人也是真的!

朱陈村是明宗先帝在位时,杀神军屠戮碎叶城时候幸运逃走的人——不,准确的说是提前得到消息,偷偷带家人离开碎叶城的被宋遗按插在军中探子的人——所繁衍的后代。他们给宋遗传递完消息后,在开战之前,便找好了替死鬼,然后带着家人偷偷离开。

谁能想到,有一天归隐的宋遗,会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王玄策,会找到这里,并且会藏身在这个自己一生杀孽最重的幸存者的晚辈当中。

自从他归隐之后,很多人猜测了许多地方,有家乡巴州的,有百越南疆的,甚至有海外孤岛或是凶地断南蛮海的,唯独没人猜测在碎叶城附近。

三任帝师,两届宰辅,如今朝廷里的重臣大夫,许多都是他的学生,甚至是学生的学生,可说宋遗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和赞誉,唯有碎叶城之事,是他一生的污点。凭明宗先帝和陈煜如何修饰,总有真相被人一代代流传出来。就连年仅四十出头的冷仑都知道,何况年龄更长的老者。

谁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等有一天宋遗死了,或是大周亡了,下一代王朝的开拓者,一定会把当年的碎叶城之事重新搬上史书,重新书写修正。重编前朝旧事,以彰得国之正,本就是历代王朝都再熟悉不过的流程。造谣污蔑之事亦屡见不鲜,何况只是还原本真。

所以,不唯碎叶城附近,甚至整个青州,都是宋遗应该避之不及,甚至听也不想听到的词汇。在他主理朝政之时便是如此,更别说老后归隐,来这一生污点之地,与那些见证了他血腥手段之人的后生晚辈共度余生了。

因此,谁也没来这里找过他……

一声嘹亮鹤唳将莫承允拉回现实,他抬头望了望不远处在月光下依稀可见的建筑影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虽然他刻意背上背篓,穿上粗衣,尽量做农人装扮,但是空袖独臂在小小村子里却依然格外醒目,所以他只能趁天黑入谷,天不亮就上山。

若说朱陈村是远离兵戈是非的世外桃源,那么山上的“佑生观”便是天底下最寒酸,香客最少的道观。区区百户,只有朱陈二姓,来此祭奠的不过是再熟悉不过的乡邻亲族。

一般寺庙道观,早上是卯时早课,然后接近辰时才开门迎接香客。按理说这么个人烟稀有的小道观,应该更晚才是。可没想到莫承允寅时上山,佑生观的门就已经开了。

香烛独有的气味远远飘来,一个穿着青衣道袍的中年人正在上香,烛光下依稀看清中年人面容,脸颊虽消瘦,眼角亦深刻鱼纹,却没有埋首经卷黄土的疲惫落魄,反而独有一股书卷气,乍一看去,就像是个教书先生。

“赵先生!”

莫承允轻声唤道。

那人微微皱眉,寻声看来。莫承允快速从黑暗中走出,站在烛火光辉下,那人先是一怔,目光凝聚在他的断臂上,放下手中活计,拱手道:“莫兄弟,好久不见。”

“数年不见,赵先生依旧风采,可在下却落魄啦。”

莫承允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背篓,虽是独臂,也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才问:“老山公近来身子可好?”

“好着,就是年龄大了,耳朵不大好使,说话要大声些。时常想睡觉,不过清醒时候,还是什么都记得。”

赵贤青说着自顾自向观内走去,也不请莫承允入内。后者也不客气,抬步便跟上。赵贤青说:“我记得,莫兄弟来了两次,山公拒绝了两次。莫兄弟今次复来,莫非还说前度旧话?”

“林剑圣战死了!”

莫承允一路上想过许多说辞作为开场白,但临到头了就变了主意,开口就把最重要的事搬了出来。

赵贤青果然浑身一震,突然停步,不过也只是一瞬,旋即语气又恢复那一副轻柔寡淡。“我知道。”

莫承允双眉微扬,心头暗自欣喜,说:“既然先生知道,就还没真正放得下黎民苍生。既然先生时时心系天下,就该清楚,天下要起乱了。莫某乃是一介武夫,于民于国,也不过一身一剑而已,如今还成了断臂残躯。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战火再燃九州。先生胸中万卷书,腹有定国策,如何甘心屈身深山辟野,不顾黎民死活?”

“莫兄弟把苍生黎民压下来,没有罪也有罪啦。”

自古以苍生仁义为说口,让人抛家舍亲、歃血断头路的事情不胜枚举,赵贤青淡淡苦笑。

“莫兄弟为太白宗门也好,为江山社稷也罢,这般心急如焚,千里奔走,让人敬佩,可天下之权不在贵宗主手中,掌兵之印也不在尊驾飞云堂内,试问急有何用?以鄙人看来,对于一位敢开亘古未有之先,在世显尊的固执君王来说,尊驾的急迫,除了招致杀身之祸再无别用。太白被封,师徒相残,还不够警示尊驾与林宗主么?非要在三方交兵之前,就来一次太白屠山,才能让林宗主和尊驾静心隐忍才能罢休?”

莫承允做足功夫,立马接口说:“以在下拙见,三方鼎力虽已成势,但只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能重新出山,未尝没有转圜余地。”

“愿闻高见。”

“外海萧氏,地寡人稀,按理本应束手称臣,不该与中原九州为敌。如今能构成一方险势,实在是朝廷之内不能一心。其因有二,一则周元弼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便是能臣猛将若不能投入门下,也不免落入黯然归隐的下场。二则便是幽州之患。萧氏因此二乱,方生反心。此二乱一除,萧氏必偃旗息鼓,只能继续隐忍按捺。而普天之下,能整顿朝纲者与解除幽州之患者,唯有宋遗老丞相一人而已。”

赵贤青搬来两把椅子,奉上粗茶,二人对坐。

“丞相之职早已裁撤,便是遗老出山,手中无权,帐下无兵,何以便能扭转危局?如今殷季斋不仅官复原职,甚至荣升御史大夫;武将之中,又有周天一柱袁公昭。难道文武齐心,不能成莫兄弟所言之事?若他二人合力也不能成,莫兄弟何以断定一位早已袖手旁观,安度余生的垂暮老人出山便能办到?”

“殷大夫与萧山景或是说解天机有彻骨之仇,便是天海城不发兵,总有一天殷大夫也会主动挑衅。此为公报私仇,枉顾万民。公昭老将军虽是德高望重,可与李长陵从无旧交,此时对峙多年,早已势同水火,亦不能同立世间。”

他望向柱后幽暗内堂,刻意拔高声量,说:“唯有老丞相,李易对老丞相素来敬重,更有深厚旧谊,甚至可说是忘年好友。若老丞相愿意出山,或保他终身富贵也好,或许他独领幽州至寿元尽头而朝廷绝不讨伐也罢,总之,只要幽州之患一解。外海萧氏之患亦随之冰消。天下顷刻便可安定。”

赵贤青也停顿了片刻,见幽暗的里屋半点没有动静,便定定望着莫承允,淡淡一笑,道:“莫兄弟的打算是不错的,但……人是会变的。”

莫承允似乎在途中做了十足准备,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有应对说辞,径直反问:“谁变了?是心系黎民的老丞相,还是李长陵?”

“都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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