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小楼听春雨(2 / 2)
傅凝蝶纵身而起跃过了胡斐,在巷子口对着洪文定招手。
“快走吧师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总该去试一试的。”
洪文定点了点头,向怀抱柴刀屹立不动的胡斐一抱拳,同样走过巷口,往东察院而去。
…………
八尊傩神宽袍大袖,戴着花脸的青玄妙道、红脸的飞天巡游、白脸的灵官大帝、还有黑脸的金甲神将面具,伴随着冥冥之中阴鼓阴锣声手舞足蹈,时而阴风凄凄,时而鼓乐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幽怨的月光被云割得零碎,小石头矮墩墩的身子挡在八具傩神尸前,就像块嵌在地上的铁疙瘩。那些傩神戴着彩绘木雕面具,驱邪的獠牙涂得猩红,麻布法衣下露出青黑的尸斑,每具都比小石头高出大半截,腐朽的手指被迫蜷成了鹰爪,关节错动时发出“咔嗒”的朽木声。
为首的傩神突然暴起,尸爪直掏小石头心口,但他不闪不避,左臂猛地横挡,“铛”的一声脆响,利爪竟在他小臂上崩开,似乎胳膊早练得比精铁还硬。
趁傩神僵滞的瞬间,小石头面无表情地矮身沉肩,像颗出膛的炮弹撞向对方胸腹,循招急进后,外层糊着的泥体伴随着腐朽的肋骨应声断裂,这尊傩神尸便轰然倒地,面具摔裂出道道蛛网纹。
剩下七具傩神尸同时围拢,有的挥拳砸向他头顶,有的伸脚绊他脚踝。小石头脚步一错,贴着一具傩神的腿骨滑到侧面,右拳攥紧,指节泛白,大擒拿手随即出招,狠狠砸在对方膝盖弯。
只听“咔嚓”一声,傩神尸踉跄着砸向同伴,随后势大力沉的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就由低及高排山倒海般地轰来。
净鬳教众被这场景吓得,均是往后一退,摇旗呐喊、敲锣鼓噪之声也消弭了不少,想不通这个名鏖战了半个时辰的小孩,怎么还有如此惊人的力道。
月光突然亮了些,照在小石头的后背,一股阴风从他身后袭来,只见他仰头避开迎面抓来的利爪,仍是一具僵直猛扑的傩神尸。
小石头浑然无惧,双手顺势扣住对方手腕,腰腹发力猛地一拧,硬生生将傩神尸的胳膊拧成反向,随即翻身骑上对方胸膛,双掌运劲如擂鼓般砸向面具。尸臭弥漫开来,木雕碎片飞溅,底下干腐缺牙的脸部暴露在月光下,小石头却眼都不眨,最后一拳砸碎颅骨上的面具,发出震天响动,直至傩神尸彻底不动了。
净鬳教陈恒贵忧道:“大师哥,这小子实在难缠,八大傩神齐出都奈何不了他,可别被误了大事。”
邱九章同样凝神观望,但他脸上却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神情。
“师弟放心,这小子再能打也是肉体凡胎,不过擅长搏命打法气势汹汹,别被他外表骗了。”
言毕指着小石头衣衫破损之处,冷笑不语。
陈恒贵放眼望去,只见方才小石头猛地转身左臂横挡,“嗤”的一声,傩神指尖刮破他的短褂,在他腰侧留下三道血印。
小石头浑然不觉,右手死死扣住对方手腕,腰腹发力将其甩起,重重砸向蹦跳而来的傩神尸,随着两具尸体撞在一起,发出“咚”的闷响,骨头碰撞黏连的声音刺耳至极。
看到小石头腰间渗血,陈恒贵这才定下心来,对方既然腾挪不出傩神包围,又始终是肉体凡胎会受到创伤,那就不算什么大问题。
就如净鬳教几名领头人所料,傩神纵然遭遇连番猛击,慢慢地却也没了之前的杂乱,竟摆出半合围的架势。
就连地面那具面具裂着道深痕,露出半截青黑的下颌的傩神,双臂诡异地向后弯折,也用指尖抠着青石地爬来,身体在地上拖出黏腻的金粉黑痕。
小石头喘着粗气,抹了把腰侧的血,看向再度逼近的傩神尸,矮墩墩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短粗的影子,掌中的血与尸灰混在一起攥得紧紧的,寸步都不曾退让,猛然抬脚发力,继续着艰苦鏖斗。
“师兄,傩神尸这边暂时分不出胜负,咱们也不能徒费功夫,不知道分兵那路怎么样了。”
陈恒贵与邱九章低声商议着,从城北至水门出了这条沿城中运河的大路,还有一条绕过西林寺的远路,同样能够抵达旧县衙前街趋近于水门,他们早已派出另一路人马迂回包抄,防止耽误了功夫,务必要在天亮之前夺取控制住水门,逼县令让步。
然而这路人马一去便杳无音讯,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切都被朦胧氤氲的诡异夜色所吞噬。
“无妨,再派一队人马用作接应便可。恒贵师弟,你点三十个人速去。”
陈恒贵领命而去,立即将三四十名亲朋故旧收拢到了麾下,挟枪持棒地就望小路而去,却未发现手底有两人鬼鬼祟祟地消失在了巷口。
陈恒贵脚力极健,目力也极佳,很快发现就在西林寺外的酒招底下,皂袍青靴的四五十名精壮,已经尽数瘫倒在地,只剩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豁牙老道士,正自顾自的饮酒。
老道士喝的是劣酒,一口下去似乎嘴里有伤,被辣的龇牙咧嘴:“老道士跟他们说过了,此路不通。”
陈恒贵大惊,知道此人是敌非友,立刻命人团团围住,枪棒兜头就要打去。
老道士指节勾着酒碗没没来得及放下,数十个皂袍青靴汉子已踩得青石板路吱呀裂响,恶气混着棍风扑来。
为首者棍风直劈面门,但老道士手腕微翻,酒碗斜倾泼出残酒,一道酒线激射糊得对方睁不开眼,跟着碗底飞出“嘭”地磕在其腕骨,长棍“当啷”落地。
同时,顺手抄起地上空坛,竟顺势套住那人脑袋,借势拧腰转了个圈,带着他撞翻两个冲上来的皂衣人,坛身甚至未见碎。
皂袍青靴之人成圈围来,老道士左手抄起桌板抵挡招架,右手将三根筷子咻咻弹出,精准砸中两人膝盖后的委中穴,两人腿一软就跪了。
其身后有人举棍偷袭,老道士不回头,指尖夹着另外两双竹筷反手一戳,筷尖径直穿透对方袖口,直直钉进夯土墙的缝隙里,把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转眼间,净鬳教加派的十余人便折戟沉沙,陈恒贵眼看不妙,这个铁塔似的屠夫便抄起长凳砸出,自己也持棍杀来,然而老道士脚尖勾过长凳一端,“呼”地就顺势架起凳腿格外棍尖,另手扯下头顶酒旗,抖开缠住对方手臂。
陈恒贵还想以蛮力拽回,老道士却顺着劲往后一拉,让他自己撞在梁柱上,再抄起酒壶对着其腰眼一顶,壶底在其后颈一磕,顿时生死不知地瘫倒在地。
尘埃落定后,豁牙老道叹了口气,从破烂堆里找出一条还算结实的条凳将酒招垫在屁股底下,端着酒壶又喝起了独酒,眼神却不时往人声锣鼓喧鸣处望去。
“还只是个孩子有必要吗?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这最后一句,他是冲着街角说的,而另一个干瘦老道也从街角转出,坐到了桌旁。
“师兄,我们几人经营日窘,弟子也多不寿,到现在连传接道统的人都无一个,实在无脸见历代祖师。特别是你,怎么这把年纪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豁牙老道不满道:“师父教本真人的一身武功,纵使百十来人也无所畏惧,反而你的掌心雷只能对付妖魔邪祟,却连个泼皮无赖都未必能对付。”
干瘦道士一拍桌子,抬了抬手露出身后四个痴肥壮硕的胖子。他们迎着冷风袒胸露乳,或坐或卧,正在街角横七竖八地傻笑着,脑袋都留着不合岁数的遮囟总角。
“今时不同往日,我一辈子没打赢你,这下我倒是不怕你了。”
说罢扬眉吐气地哈哈大笑,劈手抢过酒壶喝了一口,结果呛得脸色通红,良久才说道。
“咳咳……我认识他这些年,也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崇安县内皆是沉疴痼疾,既然他早有安排,那我们就暂且作壁上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