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莫芸「1」(2 / 2)
她手边还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手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锁扣上还挂着半片毒贩的衣角。
像是到最后一刻,都没松开过猎物。
最让我心疼的是她的右手,虎口处有新的擦伤,那是她每次开枪时都会留下的痕迹。
可这次,她的枪掉在离手半米远的地方,枪管还在发烫。
天好像在那一刻塌了,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麻,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逼退涌到眼眶的热意——我是法医,我不能哭,不能垮,我要让她走得体面些。
要让她以最好的模样,离开这个她曾拼尽全力守护的世界。
解剖室的灯亮了一夜。惨白的光线落在她身上,把她的皮肤照得像纸一样薄。
冰冷的止血钳、缝合针在我手中颤抖,每一次触碰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脏。
我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一点点清理掉她脸上的血污和尘土,连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沙粒都不敢放过。
我拿着缝合针,顺着伤口的纹理小心翼翼地走线,尽量让针脚看起来平整些——她总说我手巧,连缝衣服都比她整齐。
这次,我想让她再“夸”我一次,哪怕她再也说不出话。
清理到她的口袋时,我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我上周给她买的润唇膏,草莓味的,她总说出任务时嘴唇容易干。
润唇膏的盖子没拧紧,膏体上沾了点血,我用纸巾轻轻擦干净,旋紧盖子。
然后放回她的口袋里——就当是我陪她一起走最后一段路。
她总爱对着镜子涂我买的豆沙色口红,涂完还会凑到我面前晃一晃。
眼睛弯成月牙:“阿芸你看,这样出任务是不是既精神又不扎眼?”
可现在,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嘴唇苍白干裂,再也不会对我笑,不会闹着让我帮她补口红,不会吐槽我买的色号太浅了。
幸好,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那个爱美到会因为刘海剪坏了撅着嘴闹别扭,会在穿新作战靴前偷偷贴防磨贴。
会因为我夸她穿警服好看而偷偷乐半天的姑娘,若是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定会气鼓鼓地捶我一下。
说“莫法医你怎么把我弄这么丑?不行,我要重新‘化妆’!”。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触到的皮肤早已失去温度,像冬日里冻硬的河面,连纹路都变得冰凉。
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下来,砸在她冰冷的颧骨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一刻,我不敢深想,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是不是很疼?
是不是想喊我的名字,却没力气开口?
是不是还在惦记着家里的糖炒栗子,惦记着我们说好要去看的长白山的雪?
葬礼那天,风很大。
白色的纸钱被吹得漫天飞,像一群找不到家的蝴蝶。
芊落的母亲靠在我肩上哭到昏厥,嘴里反复念着“我的落落还没来得及穿婚纱”,被亲戚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我穿着笔挺的警服,胸前别着她送我的钢笔,那是她第一次立功时给我买的,站在人群最前面。
垂头看着手机里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警服,站在队旗前,笑得明亮又张扬。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像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她的战友们排着队敬礼,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有个年轻的警员红着眼眶说:“落姐昨天传回消息还说,等任务结束要带我们去吃你做的红烧肉。”
我想起她总在战友面前夸我厨艺好,说我做的红烧肉比饭店还香,可现在,锅里的肉凉了,她再也尝不到了。
原来失去最爱的人,心不是一下子空掉的,是像被钝刀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绵延不绝的疼。
连吃饭、睡觉、走路,都会突然想起她,然后心脏猛地一缩,眼泪就掉了下来。
后来每次整理她的遗物,我都会打开那个深棕色的木抽屉——那是她专门用来放“宝贝”的地方。
里面藏着我们的情侣手链,银色的链子已经被她磨得有些发亮,吊坠是两只交握的手。
还有一张她偷偷夹进去的纸条,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带着点潦草,应该是匆忙写的。
“阿芸,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去看长白山的雪吧。
我查了,那里的雪能埋到膝盖,我们可以堆个雪人,给它戴你的法医帽,穿我的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