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太急(2 / 2)
"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银子?"张希安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放软了些,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带了点安抚。李清语这才察觉,他方才还舒展的眉峰此刻微微蹙着,眼底的关切藏都藏不住,倒让她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
"回您的话......"她低下头,掰着指节细细数了数,声音也轻了:"现银还有六百五十三两,都是锭子和碎银,没敢动。库房里堆着七百三十二匹丝绸——都是前几年漕运刚到的苏杭新贡,有杭绸也有云锦,都还没开箱。米缸里堆着九十二石粟米,够家里吃许久的。"她说着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倒是西仓房里还有半车陈茶,是去年的龙井,虽然陈了点,但味道还在,许是能拿到茶铺换些银钱......"
张希安闻言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耳后的碎发,带着点暖意:"我就知道,什么家底都瞒不过你。你这丫头,总想着多攒点银子做什么?"见李清语还鼓着腮帮子,像只气鼓鼓的小兔子,他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怎么?难道黄雪梅那个大管家,现在都舍不得去菜市场买新鲜菜了?"
"可不是么!"李清语立刻来了精神,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声音也脆了些,"前儿我去后厨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就见雪梅姐蹲在菜筐前挑青菜,那筐里的菜有一半是蔫的,叶子都打卷了。我想着给她换把嫩的,她倒拦着我,说'留着嫩的熬汤给先生补身子,蔫的切丝炒豆腐,不糟践'。后来我见灶台上没葱,想着去巷口铺子里买把葱,她倒把我撵走了,说'这月葱价涨了,省着点用,顿顿放葱太浪费'。您说她是不是太省了?"
张希安摇头轻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雪梅就是这样,一大家子的事都堆在她肩上,自然想着处处省着。她管着后厨、库房,还有下人们的调度,里里外外都要操心,不容易。你啊,多担待些,别总跟她置气。"他说着起身,走向里间——那间屋子是他的书房,门帘是青布做的,上面绣着墨竹。他掀开帘子走进去,很快就传来檀木匣子铜锁"咔嗒"一声打开的轻响,接着他拿着一张泛黄的纸卷走出来:"把这个给你爹,让他帮忙看看能抵多少银子。"
李清语见状,急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地契。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地契那略显粗糙的纸纹,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显然,这地契已经有些年头了,历经岁月的沧桑。
地契的边角处有些磨损,边缘甚至都卷了起来,但那上面用朱红颜料书写的“西郊别院”四个大字,却依然清晰可见。字体遒劲有力,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书写者的刚劲笔锋。而在这四个大字下方,盖着县衙的红印,印泥虽然有些褪色,但依然能够清楚地辨认出其形状和纹路。
李清语将地契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着,眼中充满了好奇。她喃喃自语道:“黄白县的西郊?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呢?这地契里面都有些什么呢?会不会是一座带院子的宅子呢?”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关于这座别院的想象,心中越发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它的信息。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黄白县呢……”李清语不禁感叹道,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多少有些本能的抗拒。
"我也不清楚。"张希安靠在门框上,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射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连鬓角的碎发都染上了暖意,"这宅子是今年一位老友送的,我从没去过。只是如今这光景,留着也没用,还容易惹麻烦,快些出手的好。"
"简单!"李清语把地契小心地叠好,收进袖中贴身的地方,生怕弄坏了,"我明儿一早就让我爹去牙行,保准尽快处理好。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白瓷瓶,瓶身上描着浅蓝的花纹,"这是前儿我去街角蜜饯铺买的青杏蜜饯,您最爱吃的,您尝尝?"
张希安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衣襟上沾的一点算盘珠灰上,伸手替她拂掉:"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对了,让厨房装几坛桂花酿,你给你爹带去。他爱喝这个,上次还跟我念叨,说家里的桂花酿快喝完了。"
"知道啦!"李清语脆生生地应着,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笑着补了句,"明儿一早我就让厨房给您炖藕粉圆子,您前儿说想吃的,我记着呢!"
张希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离去的方向。他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廊下的尽头。那一抹浅绿的裙角,在暮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新,宛如春日里的嫩草,微微晃动着,仿佛在向他挥手道别。然而,这短暂的告别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
他缓缓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案前。案上的书页在微风中摇曳,晨光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慢慢地坐下,凝视着眼前的地契,上面的字迹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窗外的桂香愈发浓烈,阵阵香气随着微风飘进屋内,弥漫在空气中。那甜丝丝的味道,仿佛是她留下的余韵,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微笑和温柔。
张希安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案头的鸟笼。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鎏金,他感受到了一丝寒意。突然,笼中的画眉像是被他的触碰惊扰到了一般,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它的翅膀猛烈地撞击着笼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抗议着什么。笼顶的铜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醒,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急不得,急不得......"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暮色里,指尖轻轻抚过地契上的官印,指腹触到凹凸的纹路,"有些路,走得太急,脚下的石头都没看清,容易摔跟头啊。